可是此刻看着庭院变得愈发的空荡,蓁蓁只觉一阵冷意,仿佛冬日的下午打了个瞌睡,醒来时天已黑透,周遭空无一人,空寂得仿佛被所有人遗弃。
当年她在东望山修炼,经常被山中妖兽欺负,是白泽救下她。
白泽见她孤身一人,灵力低微,点化她修炼成人。她从不敢肖想,有朝一日东望山的白泽大人会收她为徒,但她就这样成了白泽的徒儿,唯一的徒儿。
那时她还没有名字,别的妖兽总鄙夷地唤她小野兽。
她哭着跑去告诉师父,师父想了想,说,“叶蓁蓁,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她不懂,什么叫叶蓁蓁。
师父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寓意春日桃树的枝头,桃花朵朵,桃叶茂盛。”
她有些不乐意,“为何徒儿不能做桃花,只能做绿叶?”
师父大笑,给她解释,“桃花虽艳,但太过娇弱。桃叶繁茂,生命力旺盛,就像你一样,坚强勇敢,生生不息。”
听完师父的解释,她喜欢极了这个名字。
她自豪地告诉那些妖兽,她有名字了!她不是没名字的小野兽了,她叫叶蓁蓁!这是师父给她取的,师父说她勇敢坚强,生命力旺盛。
她专心修习,从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她不想让师父失望,她想要讨师父的欢心。每每师父抚着他的头,说“蓁蓁做得很好。”她就打从心里的感到开心。
后来他们离开东望山,困于此地。她尽心尽力地处理神域的大小事务,生怕自己哪里出了差池,拂了师父的期冀。
她一心想着要成为一个善解人意,能为师父分忧解难的人,即便永远困顿于此,只要能在师父身旁,她便甘之如饴。
哪怕后来离了神域,在主岛独自生活的七百年间,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在为师父分忧,她便不觉辛苦——即使师父无法回应她的一片心意。
后来,见了岁岁。她突然明白,原来师父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明媚的女子,充满了对生活的满腔热忱与希望,能带给师父俗世的热闹。
师父并不在意她灵力的高低,不在意她胆小又爱哭,不在意她整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甚至时常会发一些小脾气。
这些她千百年来小心翼翼地隐藏起的缺点,却轻易就入了师父的心。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在师父眼里,她只是一个能干的得力助手。
师父总说,
“蓁蓁,你去办一下这个事。”
“蓁蓁,你去办一下那个事。”
“蓁蓁…”
“蓁蓁姑娘…”
蓁蓁睁开眼,嬷嬷的面孔近在眼前。
嬷嬷给她披上大氅,关切地说,“夜里起风了,蓁蓁姑娘这几日辛劳,早些回屋休息吧。”
蓁蓁似还没从旧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拢了拢大氅,有些失神地看着嬷嬷。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
“嬷嬷,师父可能…不要我了。”话一出口,蓁蓁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嬷嬷从未见蓁蓁掉眼泪,愣了愣,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蓁蓁姑娘是不是做什么乱梦了?”
蓁蓁摇摇头,说道,“师父从前做任何决定都会告诉我缘由,这次他却闭口未谈。我…我心里不踏实。”
嬷嬷笑了笑,安慰道,“大人不是过几日就回来了吗?待他回来,你问问他为何要遣散了神域所有的人族,老奴相信他一定会告诉蓁蓁姑娘的。你自小就在他身旁,情同父女,他怎会舍弃你呢。”
“真的?”
嬷嬷郑重地点点头。
往日里再杀伐果断,精练能干…终究,还是个姑娘。
蓁蓁走了两步,似又想到什么,回身对嬷嬷说,“嬷嬷,你随我来一下。”
她从屋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檀木匣子递给嬷嬷。
嬷嬷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金贝。若是拿着这些金贝到主岛去生活,哪怕过得骄奢淫逸一些,恐怕一辈子也花不完。“蓁蓁姑娘,这是…?”
“这些是留给嬷嬷的。”蓁蓁说,“本该多给嬷嬷一些,可是账上的现银只有这些了。嬷嬷若是不够花,日后我可以再给嬷嬷送一些来。”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嬷嬷合上匣子,往蓁蓁怀里推,“白泽大人难道连老奴都要赶走吗?”
“师父信里确实是这么说的。”蓁蓁垂眼低语,“他说所有的人族,包括嬷嬷。”
“白泽大人到底想干什么?!”嬷嬷急得顿足。现在她明白蓁蓁心里的不安了,分明走之前还好好的,说去一趟主岛,过几日就回。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与过往数百年毫无二致,怎就突然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老奴不走。”嬷嬷斩钉截铁地说,“老奴服侍了大人七百年,大人即便要赶老奴走,也该当面告诉老奴,究竟有什么做得不妥贴的地方。”
“师父猜到嬷嬷不愿意离开,所以师父在信里交代了,让嬷嬷可以去主岛等他,他自会给嬷嬷一个交代。”
蓁蓁把匣子又递回到嬷嬷手中,又说,“这里河道狭窄,大船进不来。明日我会送你们去东岛,从那里的渡口坐船回去。”
嬷嬷想了想,说,“过了明日,这神殿便只剩蓁蓁姑娘一人了,老奴在这陪着姑娘,至少姑娘还能有个人说说话,一直到大人回来再走,可好?”
是啊,明日之后,这神域只剩那些妖兽侍卫,再无人族。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巍峨起伏的神殿愈发像一座座孤寂的坟….
蓁蓁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好似隐约能猜到一些,那样的猜测让她深感惶恐不安。
难道师父是想要彻底解决这困扰千年的麻烦了吗?可是他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如何能制服得了那凶兽?这千年来她从不曾有丝毫松懈,孜孜不倦地修习灵力,如今自己的灵力自然是比千年前要深厚许多,可是与师父之前的灵力修为相比,根本不足一提。
师父从前,可只身一人破轩辕山的禁制,可一人独挡千万人。当年若不是那轩辕王欺人太甚,师父怒不可遏,贸然动用了见未之力,耗费灵力巨大,又岂会落得如此境地。
倘若师父此次真下了决心要与九婴一战,那她即便耗尽这一身修为,也定要助师父一臂之力。
“有劳嬷嬷了。”她恭恭敬敬地对嬷嬷行了一礼,是感谢她的陪伴,也是感念她这些年,对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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