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物似主人形”,会稽王生性豪爽,不拘小节、洒脱不羁,所以他的封地也处处透着随性自在的氛围。
洛云一行人进入会稽郡城时,才刚到戌时。虽然说晚上的气温极低,寒风刺骨,泼水成冰,可会稽郡城却毫无寒意笼罩下的死寂,依旧满是烟火气。
大街小巷灯火璀璨,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要是换成其它地方,这时大多都已经开始宵禁了,可在会稽,人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宵禁。
所以百姓想去哪便去哪,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只要不杀人放火,压根就没人理他们。
会稽郡城中河道纵横交错,眼下河面虽已冰封,可那些小船仍静静泊于河心。船上那暖黄的灯光摇曳,映照着两岸的河堤。
河堤上,人们的欢声笑语不时传来,处处都洋溢着浪漫、和睦与美好,满是生活的温情与惬意。
可能是因为会稽本身就是第二大都市,又可能是因为会稽是海滨之城,还有可能是因为这里没有宵禁…
反正诸多因素叠加,与那庄严肃穆的京城相比,这里简直就像一处热闹的集市。
至于财富多寡暂且不论,单论繁华程度,这会稽郡城比起京城,那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哇,这里好热闹,我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繁荣的街道了。”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夏言撩开车帘向外一望,顿觉眼前一亮。
车还未停稳,她便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与激动,拉着众人一道下了马车,大步踏入这热闹的街市,穿梭在人群中悠然逛了起来。
“大姐二姐,你们看呐,这城里好生热闹,街道上熙熙攘攘、店铺林立,这般繁荣景象,我着实好久都没见过了。”夏言蹦蹦跳跳,一脸的激动。
墨蕴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说道:“不对!”
众人微微一愣:“怎么了,这番热闹的景象莫非有不妥之处?”
墨蕴点点头,然后把大家领到了一条拱桥上,才对众人缓缓说道:
“诸位姐妹且留意观察,此刻这街道之上,乍看确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喧嚣熙攘。可若细究,寻常随处可见的贩夫走卒,竟一个都寻不见踪迹!
再瞧瞧这往来的人群,十有七八皆是男子。另外…看看街边那些楼阁,就其布置、人员出入情形判断,以我行商的经验来看,里头大概率从事着的,都是皮肉生意!”
听完墨蕴这么一说,大家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会稽城虽然热闹,但敢情这大街小巷上全都是青楼。
关倩神色间满是疑惑与不解,她轻轻伸出手挽住洛云的手臂,微微仰头问道:“云妹,眼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云心里有点犯嘀咕。她记得上次来会稽,这里到处都熙熙攘攘、充满生活气息。街头巷尾,小商贩吆喝,百姓来来往往,烟火味十足。
然而这次到来,感觉这好像不太一样了。空气中到处飘着胭脂水粉味,还夹杂着女子身上的酥香,街道上都是饥渴的男人,屋檐下全是勾魂的女子。
不过,她也快一年没过来,这个地方可是她二皇叔的地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找她二皇叔一问便知道了。
“倩姐姐,此刻这状况,我着实摸不着头脑,个中详情一概不知。我们先过趟王府,见到二皇叔便知晓了。走吧!”
洛云说完,便又领着众人上了马车,随即缓缓穿过街道,朝着王府走了过去。
在洛云印象里,二皇叔就是个闲散王爷。平常虽说爱凑凑热闹、找点乐子。然而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特别会拿捏分寸,从不过界。
所以,会稽城虽然归他管,可他也没那个胆子乱来,做事也还是有谱的。但这会儿把他所有商店都改成了青楼,这叫怎么回事?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洛云一行人乘坐的马车便稳稳停在了会稽王府的大门前。府里的下人们大多认得洛云,无需再等她二皇叔应允,便恭恭敬敬地将她们迎进了王府。
可谁能想到,洛云正满心打算寻二皇叔问个明白,却不料王府的下人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出,二皇叔带着几个公子哥儿,上青楼寻欢作乐去了。
“你所言何意?他府中诸多妃嫔尚不能满足,竟然还要去青楼狎妓取乐。”洛云拽着一个下人的衣领,训斥道。
那下人倒也知道洛云的脾性,所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副笑嘻嘻的回答道:“回…回公主殿下,王爷说,他这是去体恤民情。”
“跑到青楼去体恤民情?荒唐!他身为王爷,肩负一方之责,当有诸多正途去洞察民生、帮扶百姓,如今这般行径,到底是搞什么名堂?”洛云没好气的说道。
“公主殿下,恕小人冒昧,话可不能这般说。待小人稍后交了班,也得前往…呃,去了解一下市井民情。”王府中一位接待洛云的下人躬着身,小心翼翼地说道。
“二王爷此刻身在何处?你即刻便带路,引本宫前去!”洛云那暴脾气瞬间上来了,连忙喝斥道。
那下人不敢得罪洛云,所以也只能乖乖地给她带路了。
洛余的王府非常大,除了居住区域外,还配备了农田、菜园子、果园、鱼塘、猎场等,不过这些地方现在都已经被冰雪覆盖。
王府的居住区域,前院用于接待宾客,中院是他和他的那些儿子的起居之所,后院则为女眷和奴仆的住所等。
虽然洛云这次带了一千多人过来,但在会稽里,到处都是洛余的房产,想找吃的也许并不容易,但想找几处府邸来安置这些女人,那还不是几句话的事情。
甚至洛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把这些女人给安排到了王府附近的几处宅邸里了。
洛云带着张钰,跟着王府的下人,骑着马便向会稽城里的那间最豪华的青楼疾驰而去。
果然,这一路上基本都只是见到满大街的男人在街边挑选女人。然而,这会稽的人口似乎也比以往翻了几番,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洛云这次过来并没有通知洛余,事实上她每次过来都没有通知。
原本她还想把关倩她们留在这里,但按目前的这种情况来看,这事她得再三斟酌了。
来到青楼,洛云刚一踏入,那馥郁香气便裹挟而来,脂粉味甜腻得撩人,似有若无的酒香、熏香在其间缠绕,丝丝缕缕勾着人心。
那昏黄的火光摇曳,朦胧光晕里,淡淡琴声悠悠飘散,其间还夹杂着碰杯脆响、私语呢喃,更有那撩人的阵阵娇喘声,不绝于耳。
洛云忽觉心跳如雷,呼吸也急促起来,脸腮发烫,就像是喝的有点上头了一般…
“洛云,你太美了,你该不会是什么公主吧?”
“世间上的女子千千万万,可只有一位是洛姑娘!”
“哎,年龄什么的,完全不影响夫妻生活。要是姐姐不介意,那你以后…就跟我了!”
洛云脑海中,忽然全是薛定的影子,耳畔也尽是他的声音。那声音,就如那春日枝头缠绵的眷恋,悠悠地在她思绪里缱绻,又似心底一抹难以言说的牵念…点点滴滴,萦绕不散。
正恍惚间,洛云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话语中满是关切:“公主殿下,怎么了?”
“啊?哦…哦,没事!”
听到张钰的提醒,洛云猛地回过神来,额头已然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着实没料到,这地方竟然连女人的魂都能勾了去,就更别说男子了。
下人给洛云问了洛余的房号后,便不敢再往楼上走了,毕竟打扰王爷“了解民情”,那可是重罪。见洛云并无让他带路的要求,他便赶忙脚底抹油开溜了。
洛云知道房号后,径直上了楼,紧接着飞起一脚,“轰”的一声,便把那房门给踹开了。
正沉浸于仙境之中的洛余突遭惊扰,猛地把他凌乱的脑袋探出了被窝。紧接着,又有两个女子的脑袋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哼,这是怎么回事?哪个刁民,竟敢闯进本…本老爷的厢房,打扰老子休息!”洛余没好气地吼道。
“二叔,好不逍遥快活啊!”
房间之内,火光轻轻晃动着,在那黯淡的光影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氤氲出了几分暧昧又肆意的气息。
“哎?云丫头?”
听到来者的声音,洛余连看都不用看,便辨出来人的身份。
“怎么?是不是很意外?”
洛云的语气裹挟着几分不满,旋即领着张钰大步迈进了厢房,径自在房间里的那张案几旁坐了下来,目光如利刃一般,死死钉在洛余的脑袋上。
洛余的长相和吴大帝有几分相像,就是身形要消瘦许多。虽然说这货也位列武圣之一,但看上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叔模样。
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这副德性,别说是王爷了,就算说他是个县令也没有人会相信。
“哈哈哈…他人如何,二叔不好妄下定论,但你嘛,二叔还是颇为了解的,毕竟你尚穿开裆裤之时,二叔便已开始教你习武了。”洛余一边找着衣服一边说道。
听到洛余这么一说,洛云脸不由得唰又一下红了。
“云丫头,帮我拿拿衣物。我的衣物全在地上了,嘻嘻…”洛余探着身子,指着地上的那一堆衣服说道。
“哼,你这般行径,我回去定会如实禀报给…我老爹,至于他要如何处置你,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洛云边说着,边把挑出的衣服狠狠地甩到了洛余脸上。
“别别别,云丫头,万事好商量嘛!”洛余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拍了拍身旁两个女子的脑袋,陪着笑说道:
“我此番作为,实则是心怀悲悯,为这几位女子慷慨解囊呐。你们俩丫头,快跟她讲讲,是也不是?”
“是是是!”两名面容清秀的女子赶忙接过洛云扔过来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戴了起来。
待三人都整理好衣衫后,洛云让那两名女子离开后,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拽住洛余的胳膊,将他拉到案几旁,紧接着便连珠炮似的质问了起来:
“二叔,你此番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这素来安宁的郡城,如今怎被搅得这般乌烟瘴气、乱象丛生?你务必得给我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解释!”
“什么乌烟瘴气,这话从何说起,压根没这回事儿。你瞧瞧这周遭,分明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嘛。”洛余一边急切地摆着手,一边神色严肃、言辞笃定地说道。
“那你如今这番做派,又是为何?这整个郡城之中,缘何青楼遍布、处处林立?”洛云满脸愠色,没好气地质问道。
“那自是当然了。整个会稽城骤然涌入数万女子,若不开设青楼,还能作何营生呐?”洛余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啊?”洛云猛地一怔,话语瞬间哽在喉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所以说呀,我今夜前来此处,也不过是为了体恤她们的难处,也好为她们贡献一份收入来源。”洛余振振有词。
“二叔,你莫要妄图狡辩了!如今天下天灾人祸接连不断,百姓深陷困苦泥沼,正亟待帮扶引领。你身为王爷,身负万千期许与重责,本应以身作则,为黎民谋福祉,为朝堂解分忧,做那表率楷模!
可你倒好,不但不带领大家辛勤劳作以增收,反倒在此处纵情声色、醉生梦死!你可知晓每日有多少百姓因饥饿而殒命?”
洛云边愤怒地说着,边将手中佩剑重重地拍击在案几之上,满脸皆是熊熊怒火。
听闻洛云这番言辞犀利的斥责,洛余顿时满脸委屈之色,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捋了捋那已然略显发白的胡须,稍作停顿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云丫头,你这话有失偏颇。我所为正是谋福祉。你看,这男子白日辛勤劳作挣生计,而女子晚间服侍换收入!男子了了牵挂,女人解了饥饿,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若非如此,难不成要眼睁睁瞧着她们饿死不成?于这艰难时局之下,总得寻个法子解其困厄。二叔我这般做法,也着实是无奈之举啊。
再看你其他皇叔,他们谁能像我这般,把封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用心经营,正是为了百姓安稳度日!实在是用心良苦…”
洛云与张钰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哪哪都不对,但又总说不出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