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姝洗漱完毕,自偏门出府。
一出门便看到一深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在马车旁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一听见声响立刻侧身朝她看过来。
多日来的赶路,陆怀安脸上有疲惫之色,看到王静姝,脸色又疑惑又局促,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姑娘是?”
他是真的有些懵,他在不毛之地南临,将功赎罪,忽然来了个丞相府的家丁,拿着丞相府的信物,要带他回青城一趟。
因为南临实在太过偏远,书信往来不仅是不便,家书十封能不见九封,他没有家人消息已经很久了,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青城,现在的陆家是个什么情况,更猜不出当朝丞相为何要招他回青城。
那接应他的人也没多说,但对他很是周到礼貌,并说接他回青城是有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
他儿和姜氏的婚事?
但那也不该是丞相府派人来接他吧?
“琅琊王氏嫡女王静姝,”王静姝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打量着陆怀安走近,“陆伯父没有听说过我?”
陆怀安面露尴尬之色,俯了俯身,笑道:“见过王小姐。”
随即又真诚发问:“不知令尊招下官回青城所为何事?”
看陆怀安这副模样,王静姝的心已经凉了一大截,但都在意料之中,她也没表现出太大的讶然,回道:“不是我阿父招你回青城,是我。”
陆怀安更困惑了,满脸疑问道:“王小姐找下官何事?”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他能和琅琊王氏嫡女有何牵扯。
王静姝在芍药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道:“陆伯父上马车吧,我们车上说。”
陆怀安却迟疑了。
先不说丞相嫡女一口一句“伯父”地唤他,让他有些诚惶诚恐,和她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很是怪异不妥啊。
王静姝身子已经半截入了车厢内了,见陆怀安在原地没动,便又补了句:“陆伯父上车吧,我要带你去见个人,别耽搁了。”
闻言,陆怀安心里再打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马车了。
马车内,王静姝坐在主位,陆怀安战战兢兢坐在离王静姝最远地临近车门的位置。
婢女芍药替他倒了杯茶。
陆怀安接过茶水,连声道谢,再次壮着胆子,问道:“王小姐是要带下官去见谁?”
他叹了口气,又坦诚道:“实不相瞒,下官现在相当困惑,我在南临一年有余,家书都没收到几封,那里甚是偏僻,更是打听不到什么青城的消息,下官对青城现下的一切都不熟知,唯恐说错什么话,不妨请王小姐有话直言,也免得下官胡思乱想,胡乱揣测了。”
陆怀安原本是想回郡守一趟,和家人碰了面,缓解这一年的思念之情,也能让自己心里有了底,知道自己这次是为何被召回青城。
谁知王家那接应他的人不许他先回郡守府,直接将他带来了王家。
王静姝开口回道:“我们现在是去姜家。”
“姜家?”陆怀安更讶然了,“哪个姜家?”
王静姝笑了,玩味反问道:“陆伯父在青城认识几个姜家?”
陆怀安脱口而出:“一个也不认识啊。”
他同他兄长陆怀德相比,整个人要憨厚很多,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一个小小泉县县令。
眼瞅着王静姝眼里有质疑,陆怀安摊了摊手,解释道:“下官在青城唯一的亲朋好友是下官兄长,青城郡守陆怀德,下官一年前在青城没待几日便去了南临,确实不认识什么姜家……”说着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下官唯一认识的姜家的,是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姜氏,但她应当和我妻子一道住在我兄长府上才是,自不会有什么‘姜家’啊。”
陆怀安怕说错什么惹恼王静姝,更怕对方觉得他在说谎糊弄,是以,她才说三两句,他恨不得全盘托出,什么都供出来。
王静姝呼吸一滞,面色微僵。
昨夜谢璇璎那番话,只说明姜家是陆家的恩人,而陆秦氏不仅没有善待恩人之女,败光了姜云音的嫁妆,最后怕她介怀,将姜云音赶出了陆家。
可陆怀安刚刚说……姜氏是他未过门的儿媳?
即便早就对陆淮书的真面目不抱希望,却总能不住发现他更没下限的点。
王静姝极力克制着情绪,双手拽紧了自己的裙摆,近乎一字一顿的和陆怀安确认问道:“姜氏是你的儿媳?哪个姜氏?姜、云、音?”
陆怀安点头,讶然扬眉:“王小姐怎会认识下官那未过门的儿媳?”
王静姝的心沉入了谷底,她不答反问:“你儿子陆淮书同姜氏姜云音,是何时定亲的?”
“现在算来,怕是快两年了,”陆怀安有问必答:“当时泉县失守,我带着妻儿带离泉县,路上遇上了胡人,眼看便要命丧胡人刀下,是姜大侠……姜大侠便是姜氏阿父,是他挺身而出,以一敌众,将下官一家从胡人刀下救下,可惜姜大侠身负重伤,回天乏术,临死前只忧心其女孤苦无依。”
回忆起这段往事,陆怀安依旧愧疚感恩,感慨道:“姜大侠之恩无以为报,为使其能了无遗憾,下官当场便定下了我儿和姜氏的亲事,合了两家的庚帖。”
听到这,王静姝的记忆飘回了初见陆淮书的晚宴,两人的对话犹在耳畔。
——“陆公子婚否?”
——“尚未。”
——“那可有许定终身的心上人之类的?”
——“……没有。”
王静姝心里的嘲讽如潮水般朝她袭来。
原来从头到尾,从她和陆淮书见面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有说过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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