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德接过茶杯,下意识地侧目瞟了姜云音一眼,没接收到不能言的讯号,他真的认真回忆起了过往,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祖辈一直是武器师,我父亲将一身技艺传与我,我却一心想闯荡江湖,年少时游历四方,的确结交了不少好友,和贺宜山的初次见面是在虞山论剑那次。”
他目光悠远,陷入回忆里。
少年人,心气高是谁都不服谁的,他和姜云音阿父一样,其实没有正式拜入哪个门派学武,说好听点是四海学艺的游侠,但却入不了那些个名门正派的眼,总归觉得他们没个正经师门,不屑与之为伍。
贺宜山本就出生于阳城商贾大户,幼时机缘巧合遇到云游的昆仑派掌门,合了掌门的眼缘,只道他骨骼惊奇,是可造之材,愿将他收做关门弟子。
是以,年仅六岁的贺宜山去了昆仑学艺,这一学便是十二载,直到在虞山论剑,一战成名。
洪正德清楚记得,贺宜山是那些正统子弟里为数不多,对他和颜悦色,愿意与之同桌饮酒畅谈的人。
他们相谈甚欢,从武功招式谈到人生理想,再谈到江湖见闻。
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在众人冷漠的目光里,唯有贺宜山对他说的那些行走江湖的趣事,捧场回应,甚至艳羡的表示,他在昆仑上多年,记不得上次下山游玩是何时。
几碗酒下肚,洪正德已与贺宜山称兄道弟,情绪上头,便热情邀约他同他结伴同行。
而贺宜山摇摇头,说了一堆当时洪正德并不认可的责任与担当。
再后来的碰见,便是几年后的汴京。
洪正德经历了丧亲之痛,放下了那些热血英雄梦,想在繁华的汴京完成父母曾对他的期许,当一名出色的武器师。
他在自己的小铺子遇到贺宜山。
贺宜山还记得他,他没奚落嘲讽自己曾说过的那些豪言壮志,没有成为威震一方的武林大侠,却成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武器师。
贺宜山掏出一金,向他定制了一把剑,不评论感慨过往,只是笑着说:“正德兄心细手巧,又见过大千世界,再来制作武器定是得心应手。”
洪正德甚是感动,引以为知音,将那一金退还他。
贺宜山执意要让他收下,又询问他工期,他见他似有些赶时间,便询问道:“宜山兄会在汴京待几日?你若是急着回昆仑,届时我做好让驿站给你送去。”
贺宜山摇头,脸上有些许的怅然,道:“我已下山离开昆仑派,下月初十是我接任阳城城主之日,”他顺势发起邀约,“正德兄若是得空,可赏脸过来喝杯酒。”
洪正德乐呵呵的应了,拍了拍胸膛表示:“此等喜事,我定携剑来贺。”
洪正德把贺宜山当成了好兄弟,一个月的精心准备,准时去了阳城参加贺宜山的继任大典,也便是那一次,一向钝感的他才意识到,或许他于贺宜山而言,也不是感情多好的兄弟。
并不是贺宜山人不好,恰恰是他人太好。
贺宜山不是和他聊得来,是和谁都聊得来,那些令他动容感慨的善意,是因为他本性如此。
洪正德在阳城待了三日,却寻不到一个当面和贺宜山聊上两句的机会,贺宜山日日被人簇拥着,有处理不完的事务。
是以,洪正德兀自在阳城喝了两天酒,然后托人将精心打造的剑交给了贺家的仆人,离开了阳城。
失落当然会有一些,不过洪正德打从心底为贺宜山开心,也觉得他一定会是一任出色的城主。
那之后他们便没再见过了。
洪正德讲述完这段过往,满脸都是对岁月的感慨。
慕容宏听完,直接问出了疑惑的点:“那贺宜山在你的描述中,完全是忠君爱国之辈,为何会做出投诚梁国的事?”
这两日他看了不少与阳城、贺宜山相关的资料。
阳城于晋国而言,是座特殊的城。
因武林门派独立于朝廷之外,而阳城因为出过几任武林盟主,成了武林议事之地,便也独立于朝廷之外。
阳城城主贺宜山是现任的武林盟主,而贺家之前的确是商贾大户,没落之前给朝廷上贡捐赠过不少粮草。
任长庚未反之前,能常年镇守边疆,征战胡人,贺家功不可没。
这样的忠心的一家,为何会投诚梁国?
洪正德摇头,说得太多有些口渴,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回道:“是啊,那日我听到也震惊不已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改变这般大,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断不会相信。”
他犹记得贺宜山在虞山和继阳城城主之前说的那些话,一个心中有大义的人,怎么会通敌叛国呢?
一旁的姜云音一直低眉敛目的听着,心里已是思绪万千。
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幕后的人推波助澜助她去到阳城,是想让她知道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一回,她不会再像五峰山一样,给他人做嫁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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