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馆处后,众人头顶的天空渐渐被参天缠绕的古木遮挡,周遭的光线也暗了下去仿佛提前进入了昏暗的傍晚。
大约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四五个配着剑的差吏,他们的表情有几分古怪,脚下蹲着一个颤颤巍巍缩成一团的黑影。
靠近后,苏锈才知道他们的表情是因为何故。
那团黑影也就是那名乞丐,衣衫褴褛不堪,原本的颜色被尘土和污垢完全覆盖,头发又长又乱,油腻得粘成了一絮一絮在头上缠成死结,似乎从出生起便未曾洗过,上面还夹杂着一些枯草和未知的虫子尸体,那双抱着头的手黑乎乎的,指甲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和一些暗红的污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腐败发霉的臭味。
众人纷纷皱起一个难看的表情,连袁叙都伸出手掩在鼻下挡了挡这极具杀伤力的味道。
其中一名差吏躬身道:“世子,这便是刚刚从林中跑出来的乞丐,大致盘问了一下,此人在三日前因为偷东西被人追赶到了林中,无意间看到了一间废弃的木屋便藏身在了那处,今日下山便没打算再回去了。”
那名乞丐听到这话抖的更厉害了,头上的虫子都抖落了几只。
袁叙微蹙着眉心凌声道:“把头抬起来。”
乞丐缓缓抬头,一张黝黑苍老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那双污浊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害怕。
“你可有看清楚是何人将那两具尸体运到了你的藏身之处?”袁叙问。
乞丐嗫嚅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却没有看上去那般苍老,大概四五十岁。
“官爷,那时天还没亮,我没看清楚脸,只看清了那人大致的身形,是个年轻的公子。”
这话太过模糊,也不好直接带人去医馆认凶,苏锈心想,那看来得先去看看那两具尸体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她默默看向袁叙的侧脸。
袁叙果然道:“起来带路。”
林间一片死寂,连众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混在其中都让人觉得有几分嘈杂,脚下的路越往里走越崎岖,周遭的树干也越发的粗壮,灌林丛更是夸张到快要没过苏锈的胸口。
这种荒山野岭最忌迷失方向,为避免发生意外,一路上几个差吏都会在树干上留下痕迹以做回途的记号。
最前方的乞丐看起来瘦弱佝偻,脚下的步子却十分矫健,看来是因为常年偷摸被别人追赶藏躲练出来了点真功夫,这种深山老林既也还记得来路。
苏锈看了一眼树干上的记号,小心的越过脚下的一块尖石,难怪说术业有专攻,忽地,她感觉到身后一阵冷风拂过下意识回头看去。
周煜就跟在她身后,见状也回头看去,身后除了几名断后的差吏,林中空荡荡绿阴森森的并无什么异样。
“怎么了?苏姑娘?”
苏锈摇摇头:“没事。”连忙回头追上了前面司南的脚步,同时摸了摸双臂,这冷风吹的她后脑勺发凉。
“官爷,要是我带你们找到了尸体,是不是算立功了,那有没有什么奖赏,如果你们要抓那抛尸的凶手,我也可以帮你们认认,只不过奖赏多一点的话就......”
那乞丐看这么多人跟在他身后靠他带路,刚刚那阵害怕过去了胆子也逐渐大了几分,既然主动开口讨要起奖赏。
死寂的空气被打破很快又归于平静,因为没有任何人理他,于是那乞丐讪讪的闭上了嘴,就算没有奖赏他也不敢不带路,当他们这群人身上的剑是摆设呢。
光线似乎又暗了几分,空气也变得又湿又冷,偶尔能看见几条栖息在枝头吐着信子的蛇,司南司北走着走着,慢慢的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护在了苏锈身边。
这一路走了不知多久,感觉快要一个时辰了,苏锈脚都开始隐隐发痛,才听到最前面的乞丐忽然出声道:“到了。”
她偏头视线越过前面的几人。
一座孤零零的屋子伫立在古木灌丛之间,难怪这乞丐能在这藏身三日,这座屋子虽然是木屋,外围却垒起了众多石头,这些石头有大有小,一直垒过屋顶,将整座木屋罩的只剩下一扇小门。
毒蛇毒虫见了都得绕路。
屋前散落着一些腐烂的木头,有被锯过的痕迹,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曾经用于某种木制行业,但是已经被遗弃了多时。
“官爷,就是这里了。”
袁叙头轻轻一动,一名差吏便领会上前一脚将门踢开。
里面更是黑的彻底,从外面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门口方寸之地。
踢门的差吏从怀里拿出火折率先走了进去,很快袁叙也弯腰跟了进去,那门对于他们来说有些矮了,对苏锈来说却刚刚好。
淡黄色的火光将屋内的黑暗驱赶干净,地上散落着被人踩踏过的稻草,被封死的窗户下横着几只高矮不一的小板凳,而房间中央赫然摆着四口乌黑的木棺。
看那周边几处厚厚的陈年老灰,应该也是被遗弃不用的棺材,光从灰便可以看出来,这些棺材被人动过。
“尸体就在右边那两口棺材里,官爷。”乞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袁叙抬了抬手道:“开棺,全都打开。”
两人合力才能开一口,于是司南司北也捂住口鼻上前帮忙。
苏锈正好奇的想上前两步近些瞧一瞧,被袁叙忽然伸至面前的手臂挡了一下,便只能作罢。
右边的第一口棺材和第二口棺材同时被打开。
“唰——”
开棺声刚落。
一种令人作呕、几乎无法忍受的恶臭,像是一股无形的风浪在空气中快速的弥漫开来,让人避之不及,开棺的二人虽捂住了口鼻,却也没忍住偏头弯腰干呕了几下。
腐烂的尸臭味,按理说两日不会腐烂的这么严重。
忽然,门外传来一名差吏尖昂的呼叫声:“别跑!”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慢慢远去。
刚刚因为开棺,便只留了两名差吏和周煜在外面,乞丐忽然说里面有棺材,他们便不由自主的朝屋里面看去,之后又被忽然涌出来的尸臭一晃神,乞丐便如游鱼般逃进了林子里。
两名差吏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周煜一人傻站在了原处,讷讷的朝里面喊:“世子,那乞丐跑掉了,不过已经去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