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缓缓起身,冲着空气中叹了口气,轻轻的用左手拂了拂右臂的袍角,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阿翠。
“是,老爷。”
阿翠应声,面上有些凝重,还是缓缓转身正打算离去,走到门外的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慢着。”
里面的男声传出许久,依然没听到下文,阿翠微微转身,正要回来问怎么了,里面的声音又响起。
“小心为上,别把动静闹大了,问问旁人那宅子里住的人是不是京城来的王公子就罢。”
阿翠得令,转身带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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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媒婆便带着人上门了。
刘家前院的中央摆满了大红绸子包裹的聘礼,被小厮们两两成行守护着。
“哎呦,还是刘相公您识大体,这么快就下了决断,要是再等上三五日,恐怕......”
媒婆话说了一半,就被刘相公一个眼神给堵了回来,她讪讪的收了嘴,转而笑着看向了旁边的刘大娘子。
“还是大娘子贤惠,把你家女儿养得和天上的仙女一样,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
有大娘子这样的人在背后撑着,想必小姐嫁过去,也能把夫家拿捏得死死的,吃不了亏的。”
“谁想拿捏他那老鳏夫?你觉得好,你怎么不嫁?”
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大娘子,忽然就红了眼睛,狠狠剜了媒婆一眼,转身甩了帕子离开了。
“刘相公,王员外说迎娶的日子不宜久拖,择日不如撞日,后天就是黄道吉日......”
刘相公一挥袖打断了她的话,不耐烦道:
“就是我死,也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让那姓王的别痴心妄想了。
这东西怎么拿来的,就怎么拿回去,我们刘家不稀罕。”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谁都不愿意干,可是这倒霉的事情落在了媒婆身上,她也无法,只能陪着笑脸道:
“相公不好这样讲话,这门亲事是你家女儿同意了的,出尔反尔对相公您的名声不好,毕竟您家还有儿子未娶亲,总不能落一个没有信用的坏名声吧?”
“你要这样讲的话,就不要和我说这些,谁同意的你就同谁讲去。”
说完,刘相公也甩了袖子离开了。
“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媒婆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哪家说媒,人家不是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迁就她,偏偏摊上了王员外这门亲事。
还好,遇到了一个满脑子想嫁高门的巧嘴姑娘,也不知道和这刘家小姐说了什么,让刘小姐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不管了,只要王员外不再找她的麻烦,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及时完成任务是正事儿。
反正刘小姐愿意嫁,只要刘家父母不拦着,她又何必让事情节外生枝。
刘小姐答应的很痛快,唯一的条件是,把所有的彩礼都还回去。
这样的好事儿,媒婆很意外,还劝了刘家小姐两句,哪家的女子出门不要聘礼的,让她留着日后自己用。
谁知道刘小姐死活不依,还说自己是嫁人,又不是卖给刘员外了。
刘员外听了这话,先是一愣,之后想想,也是美得不行。
想自己这样的歪瓜老鳏夫,能娶得刘小姐这样的美人已经实属不易,还不要聘礼,莫不是刘小姐高风亮节,就是自己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就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和那些贫贱女子的不同之处。若是换了别人嫁我,全家都恨不得像吸血虫一样上来啃噬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还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妾室——林小娘,不屑是自然。
三天后,王员外扬眉吐气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媒婆招呼着后面的迎亲队伍,上百人敲锣打鼓的上门了。
刘家相公唉声叹气,刘家大娘子抹着眼泪,家里的丫鬟、小厮堵着门不让进。
媒婆已经将刘家的情况同王员外讲了,刘家小姐是同意的,并且是个相当有主意的。
刘家小姐还说,即使父母不同意,最多是做做样子的假把式,没有什么杀伤力,哄哄骗骗也就过去了。
所以,遇到堵门刘员外也不慌,反正这边姑娘出嫁也有娘家拦门子的习俗。
王员外吩咐跟来的许多壮丁去撞门,果然如刘小姐所说,对方的几个丫鬟小厮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很快就破门而入,顺利的将新娘子从楼上接下来,抢进了花轿。
这天的天气挺好,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迎亲的队伍走得很慢,路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从刘家沟到王员外家差不多得走上半个时辰,中间要经过大片的农田。
此时正值初春,去年因为干旱,玉米收成锐减,土地干硬无法播种小麦,几乎收绝了的玉米地里支棱着一人多高的秸秆,风一吹过,发出沙沙啦啦的响声。
嘈杂声中,轿帘一角被轻轻掀起,里面传出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魏妈妈,我想那个。”
闻声贴过来的媒婆,伸手把掀起的帘角给摁了下去,低声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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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家里可是书香门第,怎么出门之前父母没叮嘱过不能随便见人吗?”
“魏妈妈行行好,你也知道我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生气还来不及呢......”
媒婆想想也是,刘家父母伤心难过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叮嘱姑娘这诸多繁杂的事项。
可怜的姑娘竟然同意了!这多多少少让媒婆感觉有点内疚。
“好啊,就让我老婆子多跑跑腿吧。”
叹息一声,媒婆一路小跑去了最前面,同那王员外商量。
王员外即使一脸的不乐意,不过在媒婆的说服下,见这边看热闹的人少,他也答应了,毕竟媒婆大事儿已经帮他办成了,这点小事儿又何必执拗?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红花轿,他内心已经乐开了花儿。
娇娘美艳,书香门第,清流世家。
他这末流商贾老树,即将再次开花,将来子子孙孙不光有钱,即便只出个秀才,那也足以光耀门楣,给他王家改换门庭了。
见到王员外点头,媒婆赶紧一路小跑去了花轿旁边,招呼左右的女婆子、丫鬟将轿门围起来,掩护着新娘子下了轿子。
“魏妈妈,别让人跟着了,我害羞。”
刘小姐声音压得低低的,能听出来十分羞涩,加上玉米地里,秸秆丛中,行进十分艰难,人多跟着行动确实不便。
“行,那我跟着你就好了。”
刘小姐没答话,只是扭头拨拉着秸秆往前走,媒婆给后面人示意之后,赶紧跟上帮着新娘子开道。
“差不多了吧?”
已经进去很深了,新娘子还要往里走,被划伤手的媒婆忍不住劝阻。
“还能看见人影呢。”
刘小姐不依。
“哪里还瞧得见人?”
媒婆陪着笑脸反驳。
“您看。”
新娘子蹲下,从玉米秸秆的最低处瞧人。
媒婆耐着性子道:“哪有这么看人的?”
新娘子委屈道:“可是那个的时候,就得蹲下呀!”
“好好好,往里去。”
媒婆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在前面披荆斩棘,帮这新娘子开道。
“这里总可以了吧?”
“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新娘子还是不依。
“小姐,你到底要怎么样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在这憋闷的玉米地里行走实在艰难,还有那干枯的花粉时不时撒在脖根处,别提多难受了。
“魏妈妈要是怕麻烦,那我自己往里就好,好了叫你。”
魏妈妈刚想犹豫,刘小姐委屈道:
“魏妈妈的条件我都答应了,怎么,如今我想方便一下都这么难吗?”
“行,那小姐别走得太远了,时不时知会我老婆子一声,省得走丢了,或者遇上那吓人的长虫再受惊,这地里可多了。”
魏妈妈也多了一个心眼,知道刘小姐是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故意这么说吓唬她。
刘小姐果然一怔,眼睛睁得大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直愣愣的点了点头。
看着那大红色的影子渐渐去了深处,魏妈妈赶紧叫了两声:
“小姐,差不多就行了。”
“好的。”
里面的新娘子脆声答应,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枯黄的玉米叶子扎脸,媒婆只好仰面看向天空,才感觉浑身舒畅一些。
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媒婆这边还没顾过来好好喘口气,里面便传来了新娘子的声音:
“魏妈妈,走了。”
魏妈妈赶紧回头,十分疑惑的看着向她走来的红色影子,不自觉道:
“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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