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夕无力地看着这朵从没见过的,浑身散发微量灼光的妖冶魔芋。
危险的变异魔芋花,他在藏书阁里见过记载,会说话,是很诡异的物种。
他跌坐在地,提不起一点防备。
失措慌张,失望心酸,强烈的爱意和怨恨碰撞,极想不顾一切地哭一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知道了什么?”
“我是...替身,是洛泞的替身。”
荧光草丛在昏暗中退却,萤火虫化作漫天繁星,脚下结实的土地一瞬变成浅浅一层的薄溪水。
巨大的皓月当空,照亮唐四夕在水中的影子。
一颗颗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掉进水里,他狼狈地跪在水中,小心翼翼地摸自己的脸。
“阿泞说过,不会负我的,他自己说的不会负我的...”
从唐四夕身上散发的,清晰干净的灵质,一步步晦暗污浊,被魔芋捕获吸收。
奇怪的香味更重了。
掩藏在花叶下,藤蔓蠕动如蛇一般的沉闷声音,伴着魔芋花的音色重叠。
“洛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比你好吗?”
唐四夕的眸色愈发浑浊,灰蒙蒙一片,木讷点头,
“是,他是个很好的人,温暖善良,会做好喝的汤。”
“可他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他不在,你可以继续坐王妃的位置,像以前一样,享受冥君的爱。”
唐四夕看着水中,自己的脸,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脸还是洛泞的脸。
一拳打进水里,水花四溅,化成碎片。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刀片似的卡在嗓子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做谁的替身...”
“四夕!你不是替身!”身后,那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坚定地穿透空气到唐四夕耳边。
他惊喜地回头,蓝望泞站在水面边缘,焦急地往这边走,
“傻瓜,又胡思乱想了,我现在就跟你解释。”
“阿泞,你来找我了...”唐四夕粗糙地用袖子抹掉眼泪,开心地站起来迎他。
刚迈出一步,身后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清脆悠扬,带着恋人重逢的甜蜜。
“蓝,好久不见。”
蓝望泞愣住,他仿佛看不见唐四夕了,心里眼里,只有那一个人的存在。
他惊诧落泪,迟迟不敢相信,“洛泞...你回来了...?”
洛泞的表情极温柔,“我回来了,蓝,你怎么还像以前那么傻傻的。”
灼灼月光包裹着一个人,如仙子降临,浑身散发神光。
唐四夕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如画像上的穿着打扮,一样的脸,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长发,洛泞。
一个干干净净,眉眼含笑。
一个灰头土脸,丧家之犬。
四目相对,温柔又锋利,一个正宫,毫不留情地看着这个占了王妃位置的仿制品。
“确实跟我很像呢。”洛泞上前一步,紧贴着唐四夕,充满压迫地紧贴着唐四夕,眉眼弯弯,笑容款款,
“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陪在蓝的身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识相点离开鬼域堡吧。”
蓝望泞激动地冲来,双手珍惜的,不可置信地捧着洛泞的脸。
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丢失多年,再度回到身边,魂魄都是抖的。
“洛泞,你真的回来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快死了。你别跟他说话,我完全不认识他,他就是个跟你长的很像的来破坏我们关系的刁民而已。”
蓝望泞将洛宁横抱起,转身瞪了唐四夕一眼,嫌恶的表情看着洛泞时变得天差地别的温柔,
“回家去,洛泞,我好想你,回去好好陪我。”
被揽在怀中的洛泞,小鸟依人地勾着蓝望泞脖颈。
离开时,得意地看向错愕不堪的唐四夕。
“既然是刁民,蓝,把他喂蛇吧。”
“好,你说喂蛇就喂蛇,都听你的,全都听你的。”
话音一落,天地倏忽黑暗无光。
大地轻微抖动,脚下窸窸窣窣,无数条冰凉的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唐四夕困在中央。
唐四夕浑身发抖,大脑战栗,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密密麻麻的蛇爬上他的腿。
小蛇慢慢汇聚,缠在一起,变成一条紫鳞大蛇。
蛇尾缠住唐四夕的脚,蛇身层层捆住大腿,腰,前胸,肌肉一圈一圈勒紧,窒息,青筋暴拧。
凉滑的蛇头贴着唐四夕的脖子,绕了一圈,棕赤色细眼盯着唐四夕的头,张开尖牙锋利的嘴。
噗嗤——
一把短刀,堪比神武的心骨刀,死死插进七寸处。
噗嗤——
噗嗤——
噗呲——
空旷四野,皓月高悬,翠色的血一滴滴,顺着唐四夕握刀的手滴落,在薄溪里泛出涟漪。
蛇身急速扭曲,女性痛苦不堪的嘶鸣在耳边爆裂。
唐四夕摁住蛇头,面无表情连捅几十刀。
血肉开绽,糜烂模糊,直到蛇头断裂。
握在唐四夕手中的,是散去光泽,已经死掉的魔芋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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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千里冰封的寒冷,溅在脸上的血,也溅起他本能里的凶狠。
“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谁都欺负我...”
镜花水月幻界碎片式崩塌,皓月如风散,溪水退,化回莹绿色草地。
黑暗中留下一路的魔芋花血,唐四夕拖着半幅残尸,失神木讷。
“我是唐四夕...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我是唐四夕...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
晴虹几个人的态度变得极为冷漠,话很少很少,连姜花那种爱玩爱闹的性子都沉稳很多,见了唐四夕主动绕路走。
其余几个,更是能不见就不见,像避瘟神,生怕不能划清界限。
唐四夕没去计较,也不在乎,他理解她们。
出了这种事情,大家怕受牵累。他王妃的位子怕是坐不稳,失了冥君的宠爱,就什么都不是。
他在梨园的门前坐着,连着等了三天。
看着彩鲲每白昼出,每夜晚落,来回来去,蓝望泞都没有回来过。
唐四夕主动起身去找,躲着不解决问题,他想找蓝望泞说清楚。
无双不见他,不会透露蓝望泞的行踪,他从聊天的宫人嘴里得知,白天他会去鬼王殿,晚上会去五联塔。
唐四夕在鬼王殿外等着,知道蓝望泞在里面见朝臣,没进去打扰,守在门外。
那些朝臣看他的唏嘘眼光,就像看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
数小时后,王殿门开,众臣陆续出来。
沈泽川在暗处看了唐四夕好久,五味杂陈地拧眉头,刚要劝他回去,就被秦祖庭不客气地拉走。
“别忘了冥君说的话,你不要命了?!”
唐四夕没说话,回给沈泽川一个微笑,告诉他,谢谢关心,没事,别连累你。
群臣散尽,迟迟不见蓝望泞,也没有见到跟在他身边的无双,王殿门就关了。
一直等到天黑,蓝望泞都没有出现。
有宫人路过,瞧他可怜透露给他,冥君有空间能力,不必出门也可移动到五联塔。
唐四夕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没哭,他不信蓝望泞不知道他在殿外等他,就是讨厌的不想见罢了。
五联塔是绝对禁区,一千年没人敢靠近,更别提意外重创。
蓝望泞调了数百鬼将精兵环环围在塔外,日夜须臾不停地守护,一只苍蝇都不让放进去。
因为冥君下榻而灯火辉煌的气氛,在见到唐四夕这个头号危险的纵火者而剑拔弩张。
无双站在众兵之前,面无表情地直对唐四夕。
“王妃,冥君不想见您,请您回梨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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