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城已经不下雪了,但还是冷,偶尔有太阳会暖和点,但唐四夕不敢晒,因为一晒人就没了。
菩遥山附近,路过一个叫‘老杨树’的小镇,第一眼望见立在路边的老式木屋修鞋铺。
趁人不注意,半夜撬了锁,钻进去避风,顺便修一下被摔坏的八音盒。
油腻的旧电线挂在头顶,黑的蓝的他也搞不清都是干嘛的,黑黝黝地混在一起,他顺着线找了半天才找着开关。
昏昏的灯光下,一双溃烂粘黏的手,滴着黏稠的肉/液,握着螺丝刀,小心仔细地拆螺丝。
太笨了,手不听使唤,一个最简单的螺丝要拆十分钟。
变异的速度比他想的还快,才几天时间,他脸上就长齐一排牙,就像长了张嘴。
有时候会疼,疼倒不要紧,他怕有一天它会说话,说,嘿哥们,你怎么尿尿看不见即巴。
是,看不见,肋骨从内扣变成外翻,刺破皮肉的时候险些把他疼死,堆起来遮住肚子。
好在伤口长的奇快,腹背部的皮越来越糙硬,像个壳子。
现在一定很难看,他很久不照镜子,省的被自己恶心到。
唐四夕一直很想打电话给蓝望泞,虽然没什么脸,但还是很想打。
可惜手机丢了,没打成。
如今也不想联系了,不想被蓝望泞看见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八音盒很快就修好,转动按钮,盒子盖会打开,里面的小公主伴着旋律跳舞。
母亲是来自南方苏州的姑娘,她说那里有一片江南古镇,她就住在镇子里,伴着荷塘长大。
在死之前,去看看吧。
月升高台,树影晃动,密集的“沙沙”声将铺子围住。
不知是什么,听数量非常多。
唐四夕心里一抖,立刻关灯,谨慎地将八音盒揣进破衣兜里,谨慎打量外面的情况。
月光下,四周是无尽的爬动声,脚很多,在爬,乌泱泱的。
唐四夕紧张地咽口水,希望不是冲自己来的,人多势众,对他一个,绝无胜算。
霎时,意外的,安静了,门外没有一点声音。
走...了?真不是冲他来的?
唐四夕静静地走到门边,他想出去看看,手刚碰到门把手,门被撞得一震。
“砰!”
“砰!”
这些家伙,在撞门!
唐四夕屏住呼吸立刻将门锁上,这小门是铁做的,被撞的一坑一坑,但估计还能撑一会儿。
门破不开,就听见密密麻麻的爬墙声,它们爬上屋顶,一片一片铺在屋子上。
很快,屋顶往下掉木屑,四面都在往下掉。
它们在啃木屋!
唐四夕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多大魅力,惹的不清不楚的玩意儿,眼下这个屋子绝对待不了,这个速度五分钟内必塌。
他顺了根绑绳的棍子,猛吸一口气,开门就冲。
借着月光,唐四夕看清就愣了,屋子上下,人头大的蚂蚁,至少上百只,黑压压的,狰狞可怖地支着锋利的口器。
这些是妖化的蚂蚁,变异种!
唐四夕想都没想拔腿就跑,身后,黑蚂蚁黑压压地追上来,边追边吸食从唐四夕身上不断下流的胶化肉。
同种相吸,相食,是最简单有效存活下去的方法,没有食物能量的补充,也会像人类一样血肉枯竭而死。
唐四夕连滚带爬地跑,走投无路扑进小山里,一骨碌摔下坡,摔断了左手。
那只流脓露骨的手留在路上,被身后紧跟的蚂蚁追咬啃食。
唐四夕疼的要死,他顾不上,惊恐地盯着乌泱泱坡中间的蚁群。
可断了一只手,他的身体竟爬不起来了。
极强的欲望从脑子里滋生,他需要能量,渴求能量,只有能量才能让他变强,他才能爬起来。
视线逐渐变暗,瞳孔全红,他狰狞地抬起右手。
咀嚼。
巨大的邪恶血腥气从右手断腕处发散,能量进入身体,刺激前排凸出的肋骨疯狂生长。
新生的两条足肢,拖着两条即将腐烂废掉的人类的腿,在树枝丛林里快速本能地爬行。
妖蚁追的速度很快,口器几次刺到唐四夕的腿,腿下两行肉液更是滋养了无数饥腹,源源不断地往上顶。
耳边,风吹来哗哗水声,前面有河。
唐四夕拼命爬过去,一跃纵入河里,蚂蚁无法下水,在岸边转一圈后撤退。
它们是蠢的,没在意最后一只蚂蚁,被一根麻绳勒住拖下了水。
河面平静。
五分钟后,唐四夕拖着蚁尸上岸,寂静的月色下,传来噗嗤噗嗤啃食的声音。
胸腔下,几个肋骨不断长长,最终跟手臂一样,身后的骨节硬地像石头,彻底站不起来。
江南,不去了,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要死,也要死在菩遥山,要待在妈妈和师父身边。
余下的几天,唐四夕在菩遥山挖洞,挖一个自己能住的洞,顺便用来葬自己。
有危险时,他躲在洞里。
没危险,他爬出来,去垃圾堆里捡彩色的纸片,折吧折吧折成花,放在母亲和师父的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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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会有其他变异种来吃它,能打过就反吃,打不过就在腿上撕一条肉喂过去,喂了还会长,头上也会长痒痒的东西。
就这么待着,一晃眼一个月。
那一夜,他在洞里睡觉,身下被什么咬着,又疼又痒。
一抬眼,满地的蜈蚣。
天上一道闷雷,轰隆——今日是惊蛰。
今日后,所有的虫子都会苏醒,也就是说,吃他的不仅有变异种,还有各种虫子。
还有,已经爬到洞口里的,一条十米长的棕色花蟒。
唐四夕本能地爬起来,蛇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一秒,一口咬住他的右腿。
剧烈的疼痛从腿肚子蔓进身体,唐四夕拼力,颤抖着摸了一把刀,一刀划在蛇头上,一刀切了残废的腿。
余下的七条足肢,撑着它拼命往外爬。
小虫子他尚且对付得住,对付这样一条大蛇,他毫无胜算。
一口气爬了数百米,爬得气喘吁吁,血流一地,他听得身后无声,才放松下来到河边喝水。
头探到水面一刻,惊悚地缩了回来,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尖锐的下颚,瘦到皮包着骨,眼睛没有眼白只有圆圆红色的瞳仁,头顶上,两根触须,一摇一摆。
他的嘴,很难再说话,嘴角慢慢演化成口器
唐四夕僵住,他对着水面,仔细摸这张大面积异化的脸。
好像,好像一只蟑螂。
身后风起,草里有异响,正在快速接近他。
他猛得拨弄足肢快爬,快逃,却被一把摁住,摁在地上不能动。
唐四夕说不出话,嘶哑尖锐地挣扎大叫,“唔...额啊!额啊啊!”
“唐四夕!”
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愣了。
那人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贴在胸口,惶恐难安的心情疼得锥心刺骨。
当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唐四夕的气息,他吓疯了,悔疯了,找疯了,无数次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终于找到你了,四夕,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不该离开你这么久的,别怕,有我在,别怕...”
不知这句别怕,是在安慰唐四夕,还是安慰他自己。
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胸膛了,还有熟悉的森林玫瑰香,那张连哭都好看的脸,印在唐四夕的眼睛里。
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我终于等到你了,蓝望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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