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遇安从真定出发,行不过几日,就抵达了幽州蓟县。
在临近蓟县城的前一日,孟遇安已提前派出轻骑快马,向蓟县传信,告知此地官员自己即将到来的消息。
蓟县上下官员忽然得知此讯,各个惊恐不已,慌忙出城迎接圣驾。
在孟遇安的车驾行驶到城门口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本地官员已经乌压压站了一地,屏气凝神恭候孟遇安驾幸。
孟遇安从銮驾中下来,走到一众官员面前,来回扫视一轮,没有看到顾修之。
蓟县县令率先上前一步说话:
“不知陛下驾临敝县,有失迎迓,望圣上海涵。”
孟遇安无言摆手,示意他不用客套了。
县令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陛下怎么突然来蓟县了?可是县中公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遇安不好直接问顾修之在哪里,只是随口应付了几句:
“蓟县的公务没有什么不妥,朕只是来检阅一下边军的情况。幽州以北,便是国界之外,朕焉得不关心?”
“是是是,陛下说得是。”县令满口应承,同时松了一口气。
县令领着一众官员,将孟遇安和禁军卫队迎入城去。
因孟遇安到访突然,县令没有来得及安排住所,便邀请孟遇安去他府中暂住。
住进了县令府上,又安顿好了随行禁军,孟遇安终于有机会私下里询问自己真正关心的事:
“幽州守将顾修之在此驻军三年,怎的今日不见他来城门口迎接朕呢?”
县令见问,连忙解释:“回禀陛下,顾将军前些日子去渔阳郡视察边境了,目前尚未返回。”
“原来如此。”孟遇安垂下眼眸。
县令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是否需要卑职立刻着人唤回顾将军?”
孟遇安登时抬手阻止:“不必。视察边境是大事,接驾是小事,岂能以小误大?”
“陛下真乃万世圣君。”县令上赶着奉承了一句。
孟遇安在蓟县住了几日,大略随县令参观了一下当地的各处基建,听他滔滔不绝自擂政绩。
待流程走得差不多了,孟遇安便欲动身前往渔阳。
蓟县县令准备派出本地衙役军队护送,被孟遇安拒绝了。不仅如此,孟遇安还将多数禁军留在这里,只带着少数贴身卫队北上。
眼下到了农历十月,已是初冬时节。
渔阳坐落于大华极北之地,冬季里尤为苦寒。寒潮已至,正是风急天高,暮雪纷纷而落。
为了加快些进度,孟遇安弃了马车,亲乘铁甲坐骑,迎风赶雪直奔渔阳。
奔驰了一二日,孟遇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人常言“近乡情怯”,如今孟遇安即将见到朝思暮想的故人,情怯不亚近乡。
她不想大张旗鼓地入城,只是与渔阳郡守略做交涉,没有再惊动当地官员。
简单询问后,孟遇安得知顾修之正在烽火台例行巡视。
孟遇安轻装简从,只在几个亲信的陪同下,来到了烽火台。
山巅之上,彤云之下,烽火台茕茕孑立,一个禹禹独行之人正临台远眺。
孟遇安让亲信原地等候,自己孤身登上高台。
不长的一段台阶,孟遇安仿佛走了几生几世。每一步,她都走得既沉重又飘忽。
当她终于登顶之时,那个禹禹独行之人的背影就在她面前。
“修之。”
孟遇安打了无数次腹稿,想了无数种说辞,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
肃然而立的背影蓦地震颤了一下,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才缓缓转身回首。
孟遇安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但已经不是熟悉的样子了。
他的瞳仁深邃蕴藉,只有死寂,没有生机,看不出一丁点儿昔日的灵动光芒。
更惹人注意的是,他的额侧,竟然垂下了一绺白发。
“你......”孟遇安盯着那绺白发,难置一词。
孟遇安下意识向前两步,伸手想去触摸那绺白发,却被顾修之后退两步躲过了。
他喉头轻动,像是吞咽了些什么,站定身形后,朝孟遇安深行一礼,声音也不似旧时清冽:
“末将顾修之,见过陛下。”
孟遇安眸光一沉,低声问道:“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在询问的同时,孟遇安又逼近了两步,可顾修之却继续后退,躬下的身子就没有直起来过:
“末将不敢。”
眼前人的疏离冷漠,比塞北瀚海阑干的百丈玄冰还要冷,让孟遇安在陌生之余感到锥心之痛。
纵有千言万语,面对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说的必要呢?
孟遇安像刚才的顾修之一样,用力吞咽了一下,脸面挂上合适得体的笑:
“你......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
顾修之低着头,不敢直视孟遇安:“末将多谢陛下垂怜。”
孟遇安的视线又被他的白发吸引去了,不禁叹息道:
“这才过去三年,你怎会憔悴至此呢?”
顾修之淡漠道:“末将福薄,不比陛下福泽深厚。”
孟遇安轻轻笑着:“你这么个人民史观的唯物主义者,也开始说这种‘福薄福厚’的话了吗?”
顾修之没有接话,缄默不语。
孟遇安和顾修之并肩走下烽火台,一同向塞外眺望。
朔风骤然吹起,吹乱了二人的头发。缕缕发丝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孟遇安问道。
“末将不敢有怨言。”顾修之答道。
孟遇安转过头看着他:“‘不敢有怨言’,那就是过得不好了。我去年传信让你回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
顾修之知道身侧的孟遇安在看着自己,但他一直看着前方:
“原因,末将已在回信中说过了。”
“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就不要用来敷衍我了。”孟遇安道,“修之,你就不能和我说说心里话吗?”
顾修之转过头来,看着孟遇安:“陛下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孟遇安与他四目相对。
顾修之与孟遇安对视良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末了,他又转过头去,继续目视前方,声线透着寂寥:
“陛下不该来的。”
孟遇安微微冷笑:“我来不来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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