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与钱益均将朝服交给不言,然后坐上马车,一路奔驰回到隐心院,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有些凉了。
走到院子里,钱益均却在房间门口徘徊,看着苏玉欲言又止。
苏玉见他有话要说,便主动上前问道:“益均兄还有何事?”
钱益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刚刚听你们几人说要去李大人家拜访,我要不就先不去了吧,或者我后面再与其他人去。”
苏玉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那个......你们三人与我等不一样嘛......”
“同为进士,有何不一样?”
“你们位列前三,人中龙凤,岂是我等能比的?而且,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去了人家也看不上。哎呀,你就先跟他们去吧,不用管我的。”
说完,钱益均就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
苏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人真是,刚当上官就开始要面子了,不过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罢了罢了,不管他的。
她抬脚准备回房间,转念一想,又转身走到医馆里,一过去正好看到蒲叙在给病人看诊。
他专注地为病人把脉,里里外外地检查,认真地写药方,然后嘱托病人如何用药,如何忌口。
刚看完一个,后面排队的患者就上前来坐着,他又接着开始把脉、问询、检查、写药方,如此反复,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苏玉鼻子有些酸酸的。
回想起刚到西蜀时,两人躲在山上,在山林里转了十几天,身上除了蒲叙那个药箱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后来终于在县城里安顿下来,蒲叙就没有再闲过,凡是能挣的钱,他一分都不会放弃。
再后来他们在当地有了名气,许多有钱人家也来找他看病,二人的日子才开始真正好起来,蒲叙那收敛了好几年的怪脾气,终于能释放出来了。
想到这里,苏玉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倒在蒲叙面前:
“父亲!多谢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儿以后定当励精图治,一心为民,方不负父亲所望!”
蒲叙被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苏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将她拉起来,低声耳语:“干嘛呢你,演戏演到我这儿了!”
苏玉也压低声音回道:“有人看着呢,好好说话!”
“咳咳!”蒲叙直起身子,拉着苏玉的手拍了两下,正色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要是让我发现你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就将你逐出家门!”
“儿子谨记!”
其他人见此,纷纷拍手叫好,苏玉趁机对众人高声道:
“我父亲行医数载,救人无数,为我前程,他甘愿放弃舒适安稳的生活,不辞辛劳与我一同来到京都。以后还承蒙诸位多多照顾,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谅解!”
众人听了,纷纷表态:
“蒲大夫是个好人啊!”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唯有品德高尚之人,方能养育出如此出众的好儿郎!”
苏玉听了这些话,便朝众人拱手,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时,她余光瞥见人群中有一人悄悄挤出医馆,往外面走去。
她嘴角勾着笑,向蒲叙说道:“那父亲先忙,儿子先退下了。”
“嗯,走吧走吧。”蒲叙摆摆手,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像无事人一样继续看诊。
苏玉回到院子里,正要回房间,就被小厮不言叫住了:
“公子,公子,靖南王世子来了!”
“哈哈哈,苏玉,中状元了也不见你宴请,难道是怕本世子过来蹭吃蹭喝吗?”梁墨摇着扇子,大步流星走到苏玉面前。
苏玉连忙拱手,笑道:“世子殿下说笑了,靖南王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还需要到在下这里蹭吃蹭喝?”
梁墨眉尾轻挑,摇摇头:“那可不一样,状元郎请的,自然好一些。”
苏玉懒得与他辩解,便往他身后探头:“怎么不见昭阳郡主与殿下同来?”
梁墨瞪了苏玉一眼:“怎么?你想让她来?昭阳可是本世子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觊觎好友的妹妹呢?”
苏玉连忙低头:“不敢不敢,苏玉出身微寒,怎可与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为友呢?更不用说觊觎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了。”
“你!”梁墨用扇子指着苏玉,气得脸都变形了。
“你再这样阴阳怪气与本世子说话试试?”
苏玉退后一步,再次拱手弯腰:
“世子殿下,苏玉初入朝堂,若是被有心人传出与殿下不清不楚,于殿下,于苏玉都不是好事。”
梁墨听了,咬着牙冷笑一声:“呵,原来是怕本世子坏了你的名声,我梁墨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在下清楚,但,京都众人比在下更清楚。殿下以后还是少来小人这里吧。”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本世子不会误了你的名声!”
说完,梁墨一甩袖子,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目睹二人吵架的不言看了看梁墨,又看了看苏玉,小声嘀咕一句:“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苏玉冷眼看着梁墨快速离开的背影,默默吐了一口浊气,向不言吩咐道:
“以后靖南王世子过来,只说我不在就是。另外,去找父亲拿一颗还魂丹装好,送到我房间里来。”
“是,公子!不过......”不言凑过去小声说,“老爷那个还魂丹总共才五颗,他能给吗?”
“你去问了不就知道了?再说了,他不给,你没长手?”苏玉没好气地骂道。
“小的知道了。”
呜呜呜,公子怎么这么凶了......以老爷的脾气,悄悄拿了他的药,肯定会被念叨一个月!
不言撇撇嘴,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叫苦。
苏玉哪里管他在想什么,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抚摸着桌上放着的官服、腰牌和官印,然后将它们收起来放进衣柜里,再叫人打热水沐浴。
浴房里,氤氲的热气将苏玉紧紧包裹,稀释着她身上忙碌一天的疲劳。
她将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任自己沉沦、下陷,在临近窒息时才猛然冲出水面,就像那时,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在绝望之际突然现出一丝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