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索尔城的背面。
如果说北城是索尔城在阳光下闪耀的金币，那城南就是被随意丢弃在阴暗角落的锈迹斑斑的铜板。
逼仄的街道上，污水横流，恶臭扑鼻，摇摇欲坠的房屋彼此依偎，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港口就在城南的最深处，像是这片腐烂躯体上最狰狞的一道伤疤。混杂着海腥味和腐臭味的空气，令人作呕。
破败的码头上，横七竖八地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船只，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
莫里斯坐在一家破败酒馆的角落，昏暗的油灯在他脸上投下晦暗的光影，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份皱巴巴的报纸。
报纸这新兴产业在索尔城已经十分普及，只需要五个铜币，便能买到这份“索尔城晨报”，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没几个南城的人会对它感兴趣。
大部分版面充斥着各种商会的广告，字体夸张，辞藻华丽，却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铜臭味。
还有一篇报道，占据了相当醒目的位置，标题用粗黑的字体写着：“华恩斯子爵遇害案至今未破，凶手疑似银蛇海盗团！”
莫里斯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报纸上的内容，最终停留在墙上那面老旧的钟表上。指针指向十二点，距离和艾尔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他将几枚铜币扔在桌上，起身走出了酒馆。
哪怕是白天的港口，也比北城的晚上更加混乱。
鱼腥味、汗臭味、劣质朗姆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喝醉的水手们在码头上互相追逐打闹，嘴里骂骂咧咧，偶尔还会爆发出一阵哄笑。
莫里斯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径直走向码头的尽头。
只见海岸线远处，一艘通体漆黑的双桅帆船缓缓驶来。船身修长而优美，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充满了危险而迷人的气息。
这艘船，正是艾尔的“夜枭号”。
莫里斯看了看怀表，时间刚刚好。
不多时，“夜枭号”的船身微微一震，抛锚的声音在嘈杂的港口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削瘦的身影从船上走了下来，正是艾尔船长。
不过，今天他身上穿的却不是那件标志性的船长服，而是一件普通的黑色水手服。反倒是跟在他身后，那个原本的大副，穿着一身崭新的船长服。只是在面对艾尔时，脸色依然恭恭敬敬。
“你居然没有被通缉？这我倒是有些意外。”
艾尔的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样玩世不恭，只是身上多了些行囊。
“嘛，发生了很多事，不值一提，”莫里斯看着艾尔身上的装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话说，你居然真的不当船长了？”
艾尔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耳上那道被刻意剪断的伤疤，那是每个被精灵王国放逐的人特有的标记。
“是啊，” 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不当了。”
“你这是打算回亚里德了？回那片永恒森林认祖归宗？”
莫里斯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却掩盖不了眼底的一丝担忧。
艾尔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出来太久了，”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北方，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片记忆中的森林，“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莫里斯看着艾尔，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艾尔为什么会被放逐，也知道他这些年在海上漂泊，心中一直有个无法释怀的结。
当年，艾尔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赋卓绝，放在他们族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才。但就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孩，触犯了族规，被残忍地剪去了耳朵，放逐到海上自生自灭。
精灵一族，特别是艾尔所属的森林精灵，最为注重血统的纯正。
在他们眼中，人类是低劣的生物，妖精是轻浮的“羽人”，就连混血的半精灵，也被蔑称为“亚人”。这种根深蒂固的傲慢，或许只有面对同样古老且强大的巨龙时，才会稍稍收敛。
艾尔爱上一个人类女孩，在族人眼中，无异于玷污了高贵的血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们剥夺了艾尔的一切，将他放逐到海上，任由他在绝望中自生自灭。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莫里斯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永恒森林，可不是什么善地。那些老家伙，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艾尔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莫里斯的担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对族人依然有着怨恨，但更多的，却是思念。
他想念家乡的森林，想念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也想念那些曾经将他放逐的长老们。
“有些事，总要有个了结，” 艾尔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就算他们不接受我，我也要回去。那里，毕竟是我的根。”
莫里斯沉默了片刻，拍了拍艾尔的肩膀。
"行吧，" 他叹了口气，"你认为是对的，那就去做吧。有些事，终究要自己去面对才能解开心结。" 莫里斯顿了顿，"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写信去摩尔城，我剩下的日子估计会在那常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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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感激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莫里斯这是在关心他，给他留了一条后路。这么多年来，莫里斯和他的关系早已不必多言，这份情谊，他一直记在心里。
“保重。” 艾尔重重地拥抱了莫里斯一下，目送着老友登上了“夜枭号”。他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的，也许很快，也许很久以后，但这份友谊，永远不会改变。
“夜枭号”缓缓驶离港口，朝着南方驶去。莫里斯靠在船舷的栏杆上，看着越来越小的索尔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甚至不会语言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赏金猎人，经历了数不清的冒险和危险。
他亲眼见证了索尔城的兴衰，也结识了艾尔这样肝胆相照的挚友。
“真是世事难料啊……”
莫里斯低声感叹道，伸手从怀里掏出烟盒，却发现香烟已经用尽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多愁善感的‘血手屠夫’吗？怎么着，开始emo了？”
一团绿光闪过，塔妮亚从莫里斯的领口钻了出来，像一颗绿色的炮弹那样，直接撞到莫里斯的下巴上。
只见她轻盈地落在甲板，嚣张地叉着腰，金色的卷发随着海风飞舞，像是在嘲笑莫里斯的伤感。
“你这家伙……”莫里斯无奈地摸了摸下巴，对于塔妮亚的恶劣性格他早已习以为常，“就不能换个方式出场吗？”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塔妮亚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故作天真地说道，然后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语气，“就像你永远不知道我会从哪里钻出来一样，刺激吧？”
她打了个酒嗝，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显然是昨天在红桃女王俱乐部的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你呀……”
莫里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妖精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满嘴的抽象梗，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塔妮亚都不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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