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你可知前方是何处?”
“前方...前方是陛下的朝堂...”
“不,那里是整个大襄的朝堂。麟儿...不管将来你有多厌恶那里,也不管日后里面有你多少仇人,你都要满怀信心地站在里面。也只有立身在其中,你才有可能改变些什么...”
“爹爹,如果我偶尔贪睡,错过了上朝,会怎样?”
“不会怎样...不过,你极有可能会错过一些关键之事,所错过之事也会环环相扣,埋下不可避免的隐患。待到你想要重提或推翻此事时,只会发现为时已晚,再无回天之力...”
“那爹爹...大襄会因此灭亡吗?”
“每个王朝都会灭亡,而,灭亡的原因又往往离不开种种隐患。所以麟儿...身为臣子,就要抛除掉个人喜恶,断不能夹杂一丝情绪与私欲。记住,天下为公。若,大襄真到了无法回转之时,任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此刻,往日种种正在齐麟脑海中穿梭交替,其中有父亲与他的对话,亦有先帝对他的期许。
眼前那巍峨殿宇,绝不只是富丽堂皇那么简单,而是人间的权利圣殿。
别处或可模仿而建,就算规格受限,也能别出心裁,甚至有所超越。
然,这世间的无上威严又要如何仿造,每一处璀璨金光与高贵气息又要从何处收集?
说到底,再绝美的建筑,也不过是视觉上的一瞬冲击感;眼前的威严,却是一种骨子里的威严。
再行几步,就是那万千有能之士施展才华与抱负的地方,也是能决定万千生命存亡之处。
任你再不染尘俗、不视万物,也要在此臣服。
齐麟不曾想到,再次立身于殿前,却要先为自己搏下一条生路。
他脚下的白玉石阶有多熟悉,就会有多陌生。
他迟疑,他怯步,他每每上望都会有不同的心境,但,他还是抬起了脚,步步登上。
“宣镇北王世子齐麟,入殿觐见!”
大殿内,文武百官无一悦颜,紧眉思索者已算和善,多的是讥诮与不屑,更有甚者怒目切齿仿佛要将齐麟碎尸万段。
好在,萧文景始终持笑颜而视,时时微颤身子,似狂喜在心,正强行压制。
“臣齐麟,拜见陛下。”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萧文景异常兴奋,他突得离开龙椅,躬身欲要搀扶齐麟,却被一旁的张显宁喝了住,“陛下!您乃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行事?”
“齐麟虽与陛下一同长大,亲如手足,但,齐麟是臣,您是君,君又怎能唤臣为“大哥”?”他顿了顿,狠厉地瞥了一眼齐麟,又道:“何况,现下齐麟乃是朝廷钦犯,还请陛下将齐麟定罪!”
说罢,他便跪下身来,一众朝臣见状也纷纷下跪,“还请陛下定罪于齐麟!”
萧文景已慌乱,齐麟却是一脸淡然,齐麟早已想到会有如此局面,只是,他却没预料到会来得这般快,根本就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这...这...”萧文景是一脸难为,他左右移眸间,想要极力找到未跪之人。
陈有道未跪,他就将眸光定在陈有道身上;太师赵衍未跪,他又将眸光移到赵衍身上;接着是右相严杰和左相方乘贵,可未跪之人不言一语,他又要如何收场呢?
就在这时,监察御史陈有道,率先言道:“陛下,他们既说镇北王世子有罪,还请陛下让其列举出齐麟的罪责,否则,无律法可依,又要如何定罪?”
下跪的朝臣左右互看,纷纷议论,“这还列举什么罪证啊,昔日镇北王弑君谋反已是铁证,齐麟作为镇北王独子,本就该在当年被处死啊。”
“就是啊,这还说什么...这陈有道不是死鸭子嘴硬嘛...”
“你们大概还不知吧?听说,齐麟娶了沈家女,那陈有道岂不也算是齐麟的外翁了?”
“沈家女?沈天挐的女儿?”
“据说,昨日齐麟回景都时,正是与沈家女同骑一马,大摇大摆地入城的...”
“如此说来,这陈有道是在保自家的姑爷了...”
太师赵衍,突得大笑,“陈有道啊陈有道,你没见已有多位朝臣想让齐麟血溅当场了吗?你想让他们列举罪证...怕是行不通咯...”
陈有道,甩袖道:“不遵律法,又何以服众?”
——是啊,一上来就说一人有罪,就算人多势众也要拿出实证不是?
——可,当年镇北王弑君谋反一案,至今都没一个结果,又要上哪拿罪证呢?
赵衍,道:“说到律法,不如先算一算齐麟到底有几条罪。可,昨日老臣私下见过陛下,陛下可是向老臣直言当年镇北王齐烈弑君谋反之事,乃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呀...既是误会,齐麟又有何罪呢?”
“误会?”众朝臣纷纷起身,看向赵衍,“太师,你口中的误会是指...”
“哦~”萧文景挺了挺腰板,微声道:“众位爱卿,其实当年镇北王一案早有结论,朕只是碍于皇家颜面,始终不知如何讲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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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显宁猛然一颤,朝萧文景投去了异样的眸光,“陛下,您可不能因顾念旧情,便就为齐麟随意开脱罪责啊!”
萧文景向其摆手道:“不是开脱,而是事实。当年,谁也没想到朕的皇兄会怀揣匕首进入先帝寝殿,待听到先帝要传位与朕后,皇兄就声声哀求跪移到了先帝榻前,皇兄见先帝圣意已决,再无回改,便赫然拔出了怀中匕首,直接扎向了重病在塌的先帝...”
“镇北王是先帝的异姓兄弟,在宣布皇位继承人时,也自要在场。他第一时间去制止皇兄,可皇兄却又从先帝身上拔下匕首,再次朝镇北王刺去。”
他慢慢看向张显宁,紧了紧眉眼,继续道:“当年,国舅是听到我的呼唤后,才赶到殿中的,他到时镇北王已将匕首刺进了皇兄萧文轩的心口,又看到先帝已死在龙榻上,所以,就喊出了大皇子连同镇北王弑君谋反的言语...”
张显宁缓缓垂眸,“没错,我当时只看到镇北王杀死了大皇子,再加上先帝已死的事实,我就慌不择路地跑出寝殿,只想第一时间唤禁卫军前来...”
萧文景,道:“可事实却是,皇兄没能将镇北王直接刺死,镇北王也当即拔出匕首,欲要制伏皇兄。在这期间,他们二人免不了争夺,不知是两人回拽的力道太大还是什么原因,匕首竟又刺进了皇兄的胸膛。最后,镇北王也因失血过多再无了呼吸。”
“朕之所以压着此事,也是不想皇兄再落下骂名,弑君谋反之罪已是人神共愤。如果再加上行刺镇北王的话,恐怕皇兄也只能被贬为庶民,不得下葬皇陵了。”他接着说,“也怪朕太过懦弱,根本不敢去制止皇兄...当时,朕实在是被皇兄的举动给吓傻了...此事若公开,不止有损皇家颜面,更有损朕的威严...那个时候,朕还未继位,也怕受其影响...所以,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其实,昨日朕已知镇北王世子回到了景都,但,朕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向齐麟解释当年镇北王的死因,所以,就一直未宣他觐见。是...是朕有愧于齐家...”
齐麟在听,可他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
——单说萧文景就绝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这其中定有所隐瞒。
——但,萧文景既在为他脱罪,他又能去说些什么呢?
张显宁,沉声道:“即便,镇北王无罪,也无法洗脱掉齐麟杀害景都驻军首领林烁的罪责!”
萧文景缓缓看向齐麟,道:“大哥...不,齐麟...你能否告诉朕,林烁又是怎么一回事?”
齐麟反问向张显宁,“想必,这件事的始末,国舅爷比我更清楚吧?”
张显宁猛抬戟指,“荒唐!本国舅又怎会清楚林烁之事?!齐麟!你到底想要作甚?!”
“我想作甚?”齐麟,说,“我还想问问国舅爷您到底想作甚呢!那林烁口口声声说着是您的门生,且在我回景都途中,前来截杀我的十八人也皆出自京畿驻军大营,若没得到国舅爷的授意,林烁又怎敢对我动手?”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好奇。既然,国舅爷要派人杀我,又为何要吩咐截杀之人不可取我性命呢?”
“这一点,林烁应不知情吧?否则,他又怎会不惜调遣五万京畿驻军要拿我归案呢?”
张显宁,愤愤道:“林烁是林烁,本国舅是本国舅,他为何要那般做,又与我何干?!”
齐麟,道:“你觉得前去截杀我的十八人皆能守口如瓶吗?他们虽出自京畿大营,却不受命于林烁,而是,全凭书信上的指令行事。也就是说,为他们发送书信之人,定比林烁的官职要高很多,且还极其熟悉局势变化。若说这朝廷上的人,谁最不愿我回景都,想来也只有国舅爷你了吧?”
张显宁闻言,是吹胡子瞪眼,勃然大怒,“齐麟,你以为你是谁!?用得着本国舅如此大费周章吗?”
“现下,你已回了景都,且还就立身在朝堂上,你对本国舅又能造成什么威胁呢?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齐麟瞪视了张显宁片刻,随后缓慢道:“我会找出罪证,并亲手将你处死,届时也由不得你不承认。还有,既然陛下方才说我父王一案实乃误会,那当年你亲率禁卫军前去沈府抢夺“凌霄铁枪”,并因此夺去了沈天挐之妻宋锦儿的性命,又算不算乱杀无辜呢?”
张显宁狂笑,“就算你对我恨之入骨又能怎样?你不会觉得只要手持景都驻军首领令牌,就能杀进宫墙,将我斩杀吧?”
“齐麟,本国舅不管你是因私怨,还是因什么,本国舅做的每件事都对得起大襄!当年,镇北王夫妇相继殒命,“凌霄铁枪”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就有可能煽动三十八万镇北军谋反作乱,我又岂能不夺回“凌霄铁枪”?”
他骤然回身,又朝萧文景拜道:“陛下,您是知道的,当年臣之所以会那般做也都是为了大襄永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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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赵衍捋了捋身前胡须,道:“老臣听了二人言语后,也算能明白点事情的始末。国舅觉得齐麟不该杀死林烁,可齐麟作为镇北王世子,杀了私自调兵入城的林烁也不算过错,何况,林烁还涉嫌私下敛财。老臣没记错的话,镇北王可是有先斩后奏的权利,眼下镇北王早已不在,世子齐麟也理当行使镇北王的王权。”
“而,齐麟怀疑国舅想要杀自己,也全凭推测,根本拿不出实证来。若,两人一直抓着前尘往事不放,恐也辩不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有道,点头道:“赵太师所言极是。为今之计,也只能彻查林烁了。林烁虽已被齐麟诛杀,但,想要彻查他那八十万两银钱的由来,应也不难。至于,国舅有没有为虎作伥,收受贿赂,一查便知。”
兵部尚书郭缮之,接着道:“还在城中滞留的五万京畿驻军,兵部可差人让其退出城外。兵部有明确规定:五万京畿驻军非皇权受到威胁之刻,不得进入景都城,林烁因一己私欲私调京畿驻军,就算世子齐麟不将其诛杀,我兵部也必会追究其罪责。”
他缓缓侧望向刑部侍郎孟广桧,继续道:“昨日,林烁身死在“锦绣楼”中,不知孟大人是否已在受理此案?”
孟广桧,回禀道:“陛下,这是景都巡抚王瑜的奏书,上面的确写着景都驻军首领林烁的死因,刑部也向入城的京畿驻军求证过,他们的确是接到林烁的命令后,才入城的,所以,本官觉得可恕五万京畿驻军无罪。”
宦官将奏书呈给萧文景,萧文景细看了片刻后,怒道:“这林烁真是胆大妄为,居然为了一个舞姬而调兵入城,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太师赵衍深吸了一口气,缓慢道:“不知孟大人可有收到景都巡抚王瑜呈交的八十万两银票?”
孟广桧,忙道:“确有八十万两赃银在刑部,只是,刑部今晨才知此事,还未来得及查出赃银的出处。”
右相严杰,迟疑道:“这事儿细说起来,齐麟能及时将景都驻军首领令牌收入手中,已算是大功一件。不然,被有心之人捡了去,又会出现怎样的后果,那可就难以预料了...”
“老臣觉得,既然齐麟世子对八十万两银票的出处提出了质疑,那不如让世子协同刑部一同彻查此案。待此案完结,国舅是否有罪,自也一目了然。”
萧文景凝向齐麟,道:“齐麟,你觉得如何?”
齐麟,拜道:“陛下,臣昨日初到“锦绣楼”时,还遇到了一位宫中侍妾,臣想连同那侍妾一并彻查。”
“朕允了。”萧文景当即应下,随后大步回到龙椅前,霸气坐下,“从即日起,齐麟继承镇北王爵位,五万京畿驻军划入新任镇北王麾下。由新任镇北王主审林烁贪墨、私下调兵一案,刑部从旁协助,凡涉及到各部府衙或官员,皆不得加以干涉。”
“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啊!”张显宁闻言,赫然跪下,哭腔已重,“还请陛下三思,三思啊!”
“据臣所知,齐麟已娶虎崖关镇边守将沈天挐之女为妻,眼下三十八万镇北军正归属在沈天挐麾下,也就是说,齐麟已然得到了镇北军的统帅权...倘若,再让他掌握五万京畿驻军的话,那在军政事务上岂不都要由齐麟说了算?”
“陛下,为了您的安危!为了大襄江山!还请您收回成命,不可将景都驻军的统帅权再交到齐麟手中啊!”
齐麟,自若道:“国舅爷这一说,我还真又想起了一事...陛下,臣已和沈安若成婚,还请陛下下诏册封沈安若为镇北王妃。”
“沈安若?”萧文景,迟疑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子?”
齐麟,柔声回道:“臣还在探究...就目前而言,臣也只是完成了母妃遗愿...”
萧文景,笑道:“按照镇北王所言,这位叫沈安若的女子是顾侯爷早就为你选好的佳偶了?可朕怎就从未见过呢?”
齐麟,道:“陛下,安若她不如其他大家闺秀般懂规矩,且还有些怯生,等有机会的话,臣定带着安若前来面见陛下。”
“陛下!陛下不可被昔日交情蒙蔽,这齐麟阴险至极、手段狠辣,保不齐弑君谋反之事就会发生在他身上啊!”
萧文景与齐麟似在唠家常,张显宁却仍在跪身哀求,“当年,镇北王齐烈不敢做的事,他齐麟可是真的敢做啊!”
萧文景有些不耐烦地斜了一眼张显宁,“就算镇北王齐麟会弑君谋反又如何?”
他突得环视向满朝文武,接着大声道:“想必你们都知晓我大襄的建国史吧?先帝与镇北王齐烈经历无数大小战役,才共同打下了如今的大好河山。所以,今日朕就将话放这,假如哪天齐麟想称帝,朕自会让位给他。朕与齐麟本就是兄弟,只要是一心为大襄好,其实,谁为帝都一样。日后,朕绝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妄加揣测齐麟,有违者,杀无赦!”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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