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越每次都是听着李家人的动静慢慢从睡梦中清醒,经历过一段没有电子工具的时光后,他感觉自己正逐渐适应这种早睡早起的养生作息。
一日之计在于晨。
纪清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草庐感受一下今天的气温,的确不是错觉,今天比昨天更凉了。
这是开始降温了?
降温对于他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这里是北方,温度时常突破零度,零下几十度在这儿一点儿都不稀奇,仅靠卫衣与篝火和这栋草庐来对抗寒冷,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纪清越在心中盘算,烧砖的事得提前规划起来,还有保暖的衣服,也要早做打算。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粮食!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篝火添柴,为了防止篝火在他睡着的时候熄灭,临睡前纪清越在篝火上架了一根很大的木头疙瘩,然后将火堆铺开,慢慢烧灼木头疙瘩。为了烤火,他在草庐的后墙中间割开一个门,无需翻过篱笆就能直达菜地与篝火堆。
添了柴纪清越才有空仔细观察菜地,虽然菜苗稀疏,但长势喜人,看得出来它们都在努力长高。
纪清越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
确认过菜苗的情况,他暂时放下心,抱着陶罐到溪边洗漱。手机没电后,只能将陶罐装满水,利用水面当镜子。
纪清越看着水面上映出来的影子,他越来越像一个野人了,胡子一天天长长,大半个月过去,面颊已经从一片光滑到现在的野草丛生,杂乱的胡须遮挡了半张脸,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以前他很羡慕乡村综艺节目或职业博主展现出来的乡村生活,现在体验过后,纪清越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与想象中舒适宁静的乡村生活完全不一样,这里原始得太过极端,没有一点过渡,他直接沦为原始人,跟舒适完全不沾边好吧。
洗完脸,纪清越打起精神,将陶罐装满水,回去给菜苗浇水。
菜苗们都已经抽出新叶,长得有高有低,叶片有大有小,呈现各种形状,在还是种子或新芽时,纪清越没法不能分辨它们的种类,现在只过了两天,它们逐渐出现自己的特征,他惊奇地发现,好像可以分辨了。
就像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的这个道理,虽然以前他从没见过这些蔬菜的生长过程,也很少到菜市或者超市的蔬菜区,但在家和学校食堂没少吃过,还有那些电视节目上科普的,他与这些蔬菜算得上间接“相识”了十几年。
他蹲在菜苗边,慢慢辨认,有一些能看出来了,可还有一些要等结果后才行。
除去秧苗,还有六种不同类别的种子,通过成熟后食用地方的不同,显现在叶子与茎干上的特征就不同,食用根的就专注发育根部,地面上的部分就矮,至少比那些一个劲儿往上长的植物要矮很多,那些在茎干结果实的植物,茎干就发育得很好,呈树状往上长。
这些都是纪清越自己观察到的可以帮助他分辨的一些东西。
除去这些,有一些作物十分特别,纪清越不用猜测就能确定答案。当时他谨慎地撒了一把种子,如今都长出来,不像树杈那样分支生长,如同细带一样的叶子笔直向上生长——韭菜。
韭菜种子比稻种少一些的,是种子包里数量第二多的种子,纪清越听别人说过,韭菜可以割了又割,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有吃不完的韭菜?
以后韭菜饺子可以安排一下。
除了韭菜,还有另一种蔬菜长势十分喜人,纪清越伸手比量一下长出来的茎叶,已经有他的一拈指高,而且颇具辨识度。
“这芹菜长得也太好了!”
这些发育中的蔬菜就属芹菜最厉害,昨天还看不出是什么,今天就蹿这么高,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有发育好的,就有发育不好的。
纪清越为了更直观地看到他们的长势,每天都折一段木棍记录它们的高度,三天插了三根,其他蔬菜都有非常明显的变化,唯独菜地里的秧苗,看起来与昨天差不多,才高了一点点,叶片也没什么变化。
既然做的是对比实验,纪清越去到水田,果然如他所料,水田里的秧苗比昨天高出一大截,叶片更绿很长。
这个对比结果已经决定该怎么做,要根据作物的生长特性,给作物创造其喜爱的生长环境。
神奇土地只是加快植物生长速度,不改变植物生长特性,每种植物都有其最合适的生长环境,若是强行改变生长环境,植物倒是还可以存活,只不过没有在最适合它的环境里长得好,也许还会影响结果的质量。
想通这些,纪清越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在种植方面的常识储备很贫乏,只知道几个蔬菜的生长环境,比如莲藕要种在水多的淤泥里,稻谷要种在水田里,其余的,他认为大多是有泥的地方都能种……吧。
纪清越以前看到一些种植达人在各种不同的地方种菜,这种刻进dNA的技能,他或多或少也得到一点遗传吧,不是说华夏族人都会种菜吗,没理由他不会。
想到这里,纪清越释然了,走一步看一步,神奇土地应该不会让他损失太大。
接下来他将菜地的秧苗都移植到水田里,又给水田加了一点水,今日份的农活就完成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别的计划——烧砖。
他知道怎么烧砖还是得益于以前看过的视频,烧的不是工厂生产的那种红砖青砖,而是普通泥砖,要求非常低,成功的标准只有一个——遇水不化。
既然要烧砖,那就必须建砖窑,而且烧砖时需要燃烧不断的火,至少要连续烧好七八个小时。用火时要注意安全,他还需要隐蔽,所以砖窑不能靠近草庐。既然要烧火,就少不了柴,不想一趟一趟搬运柴火,那么砖窑的位置要靠近树林。烧出来的砖以后用来搭房子,为了减少搬运距离,最后砖窑的选址就定在建房的地方。
综合以上几点,纪清越选择把砖窑建在距离草庐一百米远的右侧树林里。
那里有一片树木稀疏的空地,不必砍掉那么多树。站在空地上,纪清越发现前方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稀稀拉拉地长着阔叶子树,越过山坡往下就是那条溪水,溪水边长着许多盖草房子用的野草,上次他就是在那里拿到修补草庐的野草。
山坡上长满种类不一杂七杂八的树木,应该都是作者随意画的,现在给他提供便利了,有了山坡和树木的遮挡,外人欣赏画作时就看不到山坡后多了一栋房子。
空地上树木稀疏,纪清越目测一下,大概只要砍掉三棵长得不算粗壮的松树。
他需要一把石斧。
砍树清理出空地后就开始着手建砖窑,他已经在心里设计好第一代砖窑的结构。
建造砖窑的材料只有泥巴和水,空地上泥巴多的是,用水的话,需要挖一条沟引水通向建窑的地方。
纪清越一点点规划好后续步骤,不疾不徐地行动起来,脚踏实地完成每一条计划。
就在他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李家也在忙碌,家里只剩下李二郎和小团郎叔侄二人,其他人当然是摘果去了。
不得不夸奖李二郎身体素质好,腿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昨天走路还需扶拐,今日虽然走得一瘸一拐,但已经可以脱离拐杖了。
李二郎正在仓库里检查麦种,他打算再等两天,等腿上的伤口恢复得更好一点和摘果的活结束,再去做农肥,拌进田里,十月初的时候下麦种。
二叔在忙的时候,团郎这个能跑能跳的活泼小豆丁就在一边待着。要是平时大人都清闲的时候,李阿娘会带他去找其他小孩玩,可现在一家子都在忙,没空带他出去溜达,他就只能自己待着左手玩右手了。
可只要李二郎一个分神没盯住团郎,小豆丁就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每次都要花时间把人揪回来放在身边。
这不,就在他清点麦种的一个岔开神,站在他脚边的团郎又跑出仓库,小短腿噗嗤噗嗤一下就跑远了。
李二郎听见动静立刻转头,盯着团郎跑的方向,心想院门是关着的,团郎可能又跑去书房学四郎念书,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放心地继续清点麦种。
果然,与李二郎想的一样,团郎一跑出粮仓,就直奔书房。小小的他不善于表达,别人不知道可他知道,书房里有个仙人!
纪清越曾担心小团郎童言无忌,把他在画里的事透露出去,可在团郎几次嘴瓢,几次叨念“仙人”都无人在意后,他就放心了,果然他们都不信画里真的住着一个人。
所以他每天就安心地听着李团郎跑进书房自言自语。
今天也不例外,纪清越一听到外面传来小孩牙牙学语的声音,就知道小不点又来了。
每次团郎进来,也不会凑到画前,只是艰难地爬上椅子,模仿李三郎和李四郎坐在书桌前读书的模样,呀呀呀地自己和自己说话,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开心。
没人用书房时,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收起来了,防止团郎激动起来不小心弄坏了。
团郎在书房里闹的动静不大,只是啪啪啪地拍桌子和敲玩具,然后咔咔咔地吃枣。
今天与往常一样。
纪清越蹲在溪边磨石头做石斧,外面咿咿呀呀的声音反反复复念着都是“上大人”三个字。
想象着小豆丁装小大人模样的场景,纪清越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同类的声音极大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他不是被丢下的,只是被隔离在一个小世界。
意外来得很突然。
纪清越听到外面咿咿呀呀的笑声猛地一停,紧接着小孩剧烈地咳嗽,伴随着小声的哇哇叫,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发出声音很是无力。
下一秒“砰”的一声,好像小孩摔下凳子跌在地上,尽管如此,小孩还是没有大声哭喊。
这时纪清越意识到,不是小孩不哭喊,而是他哭不出声音。
小不点可能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纪清越急迫地跑上木桥,不出意外“咚”的一声撞在透明屏障上。
他被拦在屏障前,焦急地拍打屏障,急促的“砰砰”撞击声中,纪清越愈发急躁,可无论他怎么撞击屏障,屏障都没有让他通过。
“团郎!你听得到吗?”
回应他的只有小孩低弱的哭声。
事态紧急,纪清越来不及多想,马上换了个呼喊的目标,他提高音量大喊:“二郎!李二郎!”
他不知道李二郎现在在哪,只能祈求他能听见呼喊,赶紧麻溜地过来!
“李二郎!!李长祥!!!”你快点出现!!
正房后的粮房,李二郎停下手里的动作,愣在原地。他这是出现幻听了?否则家里怎么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喊他?
尽管不相信,他还是放下麦子,直起身子走到仓库门口仔细去听,想知道是不是幻听。
不知哪里又传来更加清晰的呼喊:“李二郎!!李长祥!!!”
李二郎惊醒般抄起门边的扁担,一瘸一拐跑出粮房奔向向院子。
不是幻听!家里真的潜入了一个外人!
他可以确定,声音肯定是从家里的某个地方传出来的。
一瞬间的思索,李二郎立刻想到那个教唆四郎偷饼的人!
李二郎提着扁担绕过正房在院子中站定,随后,院子左边传来怒骂:“李二郎你他妈的在哪!你家小孩出事了!”
就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李二郎如鹰隼出击般冲向左边。
声音在书房!
还有团郎微弱的哭声!
他心中一紧,就在冲进去的那一刻,脑海中掠过无数不好的画面!
李二郎满身戾气,腿上的刺疼扎得他越发清醒,他举着扁担闪身冲进书房:“团郎!”
站定的一瞬间,李二郎就看到倒在地上面色发紫的团郎,团郎奄奄一息,挥舞着小手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团郎!!”李二郎顾不得再理会那个陌生的声音,连忙丢下扁担,抱起团郎。
团郎手掐着脖子,张着嘴,“啊啊啊”地说不出话,噎得已经喘不过气,翻起白眼。
“他是不是噎住了?!”
声音乍起,李二郎吓得汗毛竖起,如野兽般敏锐的直觉盯着墙上的画。
那个声音是从墙上的画里传出来的!
虽然震惊在不见人影但闻人声的诡异场景中,但李二郎更紧张团郎,满心满眼都是小豆丁的安危,回答道:“是!”
“你快点按我说的做,否则就来不及了!”
不等李二郎回应,纪清越继续往下说:“你从前面用手托着团郎的下巴,把他翻倒过来面朝地板,拖着他的那只手臂卡在他的前胸,保证他不会掉下来!”
李二郎快速地照做,纪清越看不到外面,不知道他的动作规不规范,听到李二郎问后续动作,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让团郎的头尽量地低,然后用你的另一只手快速冲击他的后背!就是用力拍他的后背!注意看他嘴里的东西有没有掉出来!!”
不等纪清越后面的催促,李二郎的手已经按照纪清越说的动作,就在用力拍到第四下时,团郎呕了,伴随着他的呕吐,什么东西从他的嘴里掉出来,滚落在地上。
一个被咬了一口的枣子。
画里的纪清越听到外面传来小孩低哑的哭声,声音比刚才的哭声大,就猜测团郎已经把堵塞物吐出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叮嘱:“赶紧送他去看医生,让医生检查一下他的喉咙,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
李二郎惊恐未定地抱着团郎,自从顺利救下团郎,他的身体已经会下意识按照画中人的说的去做了。
现在听到画中人让他去找郎中,他机械般照做,就在直起身刚要走出去时,他的脚步一顿,犹豫的转身看向墙上的画。
他停了一息,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向画中人道了声谢:“多谢恩人!”说完立刻抱着小声哭泣的团郎飞快地跑出书房。
奔跑在去村子的路上,李二郎才有种从梦中逃脱出来的真实感,为什么家中的画会说话?刚才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看着怀里的团郎,团郎满脸泪水,嗓子沙哑,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
怀里的实感与温暖是真实的,直到现在,李二郎才坚定,刚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画真的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