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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二——妖阵
    酒楼之中谈笑之声愈浓,浓缩着兴尧都城的浮华之象。

    阿月听罢那些人的高谈阔论,尽是些污糟之言、污秽之事,家国之事也夹杂床笫之私,有欺男霸女更有秘法邪修……虽然自己如今跟着师傅,到底不属于哪个国家子民,但心中的气仍是压不住,气鼓鼓地将一壶茶喝的干干净净。

    此时,看到淳于慕二人也在这酒楼中,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心中的气便也慢慢消去了些。

    刚抬起头,准备向一直在观察着酒楼之外,一条主干街道上情形,不知在看风景,还是在想些其他什么的师傅,告知她自己看到熟人之时,师傅却默不作声,看透了她的心思,只微微摇了摇头。

    阿月不明所以,却看到师傅将手中茶水蘸了两滴,轻轻洒到那方口无遮拦的桌子方向。

    然后这酒楼的装修的颇有章法的楼顶,正对着那八仙桌的位置,就“哐当”一声,垮了个窟窿。将桌子上的杯碟酒盏砸了个稀巴烂。那四个人饶是反应的快,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给吓失神了一瞬。

    真是解气,师傅面上没什么反应,想必心下定同她一样,听不得这些。毕竟,师傅一直以来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为的若是这样一群人,那意义又何在呢?

    小作惩戒,也不碍事。

    “伙计上来,叫你们掌柜的上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四人一齐朝着楼下吼道,阿月这才发现,那人的手臂被飞溅出碗碟割出一道血口子,血点子正如珠子般,汩汩冒出,滚落在地。

    四周的脸上挂着未下的调笑,又掺杂着突生变故的惊慌,看到那人手臂的伤,个个面面相觑,似也有恐惧一般,低声哄闹着散到稍远处,等着酒楼之中人上来给个说法。

    楼下的店家伙计想必也对此充满不解,半晌才看到一个身形矮胖的人,艰难挪动着身躯,快步走上二楼,对着那人一边作揖一边道歉道:“我的爷,我的爷,这是怎么说起的啊这事?”

    那人的身份像不简单,紧紧握住手臂之血,横眉冷目对来人呵道:“你问老子?”

    “爷,咱这酒楼是十天前才翻修的。十天前的事情,你们想必也知道,苏卫国来了两个人,被守城的将领发现,来我这里捉人,楼上楼下打的砸的乱七八糟,小的之后便关了酒楼整个翻修。这……这不,才重新开张的第二日,想来,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我已经派了人上房顶看看去,各位爷先移步到雅间之中,今日这顿算是小的请的,待会儿,再给几位爷送上我这里的好酒。各位爷,消消气,消消气?”那人低腰拱手,诉说因由也反复道歉,头上豆子大的汗珠子滚下来。

    那人听这他这般说完,反而怒气更胜,一张血手,揪住他的衣领道:“你个老东西,休想这样糊弄我,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鹿国师府上管家亲娘舅的内弟,你少在这里给老子扯闲篇,还扯出什么苏卫来人,如今苏卫谁人敢来我西图国都?莫不是你挣黑心钱,见我等手中金银,想暗害于我等?或者,就是你这酒楼本就失修,开在王都之中,是想害其他什么勋贵?”

    这顶帽子扣的大,这人才是想讹人。阿月听到这里,心道,方才师傅还是手下留情了,应该再出手重一些才对。

    那掌柜模样的人听罢,双手作揖,吓得瘫跪在了地上,辩解道:“是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大人的来头,但这……这……真的是无妄之灾啊,我这酒楼乃是累世基业,万不敢有此念头啊,大人!况且,小的……小的哪里能知道谁人,何时会在酒楼之中来,又怎么可能故意加害啊!”

    那人仍不打算饶人,另外一个,方才提及山神相护的同桌之人,出来打圆场道:“你看这位大人手臂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能是一顿饭、一壶酒能解决的呢?你说对吧?懂了吧?”

    那掌柜抹了一把脸,似抓到一根救命浮草般,接道:“哦哦哦,我知道,自然还有孝敬各位爷的,你看我……这……这听闻是国师府上的亲戚,一时间……一时间内心激动地,都有些糊涂了,在下这就准备去。”

    语罢,正准备起身,那打圆场的人,又将一只手按在他肩头,让他起身不得,慢慢幽幽道:“诶,怎就起来呢?怎么,还没有听懂?我是看在你实在不是什么恶人,才提点一二。”那人同那位国师府的亲戚,互望一眼,奸笑道:“既然是累世基业,又在王城繁华之地,如今却年久失修,造成了这般后果,依我看,你可能担不起你祖上挣下的这份基业,才会有了今日这一出。未免日后闹出更大的事端,还不如趁早出手,另找个营生罢!

    那掌柜的此时终于听懂了,出乎意料的一出,让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几人,苦笑两声,又失魂落魄般站起身,口中喃喃:“其他营生……其他营生。”

    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喃喃没几句,见他脚底踩空,滚下楼去,被一个伙计搀扶起来,灰头土脸地往内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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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受了伤之人,此时大笑三声,朝楼上楼下,正在看这场闹剧的客人们道:“今日,这王都最大的酒楼,便算得上是国师府的产业,今日这顿,就当爷请大家的了,大家尽兴,日后常来。”

    说完,楼上楼下寂静一片,忽地又齐声颂贺,竭力称道起来。

    诡谲的一番闹剧,让阿月看的是目瞪口呆,心中五味杂陈,偷摸摸看了师傅一眼,师傅仍是未看楼内,望着远处缄口不言,但师傅将腰间的荷包压了几压,不知在想的是什么?

    “仁兄今日得此产业,实在可喜可贺,但这手臂的伤,还是要治一治。”出乎意料的一声,阿月循声望去,正是淳于慕,他正手握一只药瓶子,往那还笑得猖狂之人走去。

    “在下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赠予仁兄,仁兄此时先将手臂伤处理好要紧。”说罢,将手中药瓶递出。

    “你是谁?”那人面露戒备,问道。

    阿月心中正气,定着看淳于慕怎么编。

    只见他不慌不忙,笑容满面如春风和煦,眼中真挚如路遇恩人般,言之凿凿、情真意切说道:“萍水相逢之人不足挂齿,在下不过是为着仁兄这层不匪的关系,想借这个机缘,同仁兄搭上半丝关系,日后若有机会,有为仁兄甚至为国师效劳的地方,仁兄能将在下往前排一排。”

    说完,又装作十分紧张地,看着那人还流着鲜血的手臂,道:“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仁兄这手臂还是请先用药罢!”

    淳于慕一番话下来,阿月都觉得这人演的真是,极好。

    那人将信将疑半晌,见淳于慕低头谦顺的样子,又忽而大笑几声,药瓶子的盖子一把扯开后,将药粉洒在了手臂上。

    然后二人杯酒寒暄之后,淳于慕就着一杯酒的间隙,目光望向了阿月,二人对视一眼,阿月正欲招呼他过来,却见淳于慕眼神制止了她。

    看着淳于慕和淳于弋先后离开酒楼,阿月心中的不安又起,脑海之中出现高门红烛的图景,又是一瞬消散。待他二人踏出正门,阿月听见有人大喊道:“掌柜的悬梁了。”

    但是这声音,也被压在楼上楼下,推杯换盏嬉笑哄闹之中。

    师傅盯着淳于慕和淳于弋二人离开,阿月终于开口道:“师傅,方才那人悬梁了。”

    “嗯,我听见了。”

    看着师傅的淡然,阿月问道:“为着惩罚那几人一时,结果造成这番后果,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什么?”师傅疑惑道。

    “方才那楼顶塌了,不是师傅为着惩治他们一番吗?”说完,阿月比划了一下,师傅点茶水的手势,盯着师傅等着她的回答。

    迟娑无奈道:“为何我要惩治他们?阿月,为师不管这些凡人之事。”

    “那师傅那个动作,是在作甚?”

    “不过是帮着那两个人,让他二人在这番到处搜寻的当口,不被看出身份罢了!”

    原来如此,倒是自己想错了。

    “师傅不是不管凡人之事?又为何要管他们二人?”阿月不解地嘟囔,想来师傅真是看不懂。

    师傅半晌没有说话,像是阿月问出的是一句难以理解的话,最后只说了一句“那不一样的。”

    说完,师傅将手中半杯茶,往空中泼去,本来还晴朗的天空变作灰蒙蒙,阿月眼中,看到此城上空血光琳琳,斑斓着不知道含义的纹路,而时间停住,城中之人,均一动不动,枯槁地望着天空,大口张着,而阿月看见许多人头上口中,悬出一根红色丝线,线泛猩红,和那魅影的颜色一般。

    而酒楼中,之前那四人头上亦是如此。

    “师傅?这是……”场景可怖,阿月问道。

    “城中之人十之有七,都已经被灌注邪祟之气,此气能放大人心欲念恶念。而这血光之中繁复的阵法,想必就是抵抗为师沙漠阵法的妖阵……”

    “所以,师傅在沙漠之中的一切忙碌,都是……徒劳的?”

    师傅没有答话,阿月心中觉得这样说也不对,师傅说,沙漠之阵无法将邪祟引来,不过是近些日子的事情。然而,看到师傅面色凝重,眼神慈悲,仍然有些难过更有诸多惊疑。

    突然想到方才察觉不对头的地方,急切问道:“我与师傅后淳于慕他们一步而已,且直往兴尧城。淳于慕他们还要去苏卫边军之中,调查失踪兵将之事,为何还先我们近半月抵达?”

    语毕,周遭已经恢复如常,行人熙攘,车马穿行,城中盛景,一丝都看不出末日之象,而那些方才看到有红线牵出的人,有老妪,有稚子,有货郎,有马夫,有走卒,也有城门的守将,街上挑选胭脂的姑娘……如今朗朗天空下,皆为普通之人。

    师傅微微蹙眉,手指捻动。

    “时辰不对,在那假的城门外,顶多用了半刻,但是外头时辰却已经过去多日。看来,还是为师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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