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玉已经读过那封信了,读完后到现在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她趴在浴桶的边缘,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块象征着皇权的玉玺。
从她幼时武功小有所成开始,淳于晟下山时就会带上她一起,他们有时会造访名山大川,有时会客居农家小院。
开始的时候,沈殊玉只把这种游历当做是历练,直到淳于晟告诉她真相,并在临终前把那本札记交给了她——淳于氏受先帝与当今陛下之托,要找到失落在民间几十年的传国玉玺。
几十年的时间里,淳于晟明里暗里见过了无数与前朝末帝存在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
他编织了一张无形且庞大的网,笼罩了与前朝皇室有关的所有人。
淳于晟驾鹤西归之后,这个希望渺茫的任务最终落到了淳于靖和沈殊玉的肩上。
沈殊玉下午的猜想没有错,师公果然早就找到了玉玺的下落。
她一开始不明白,师公找到东西后为何要隐瞒至今,还让她与淳于靖白白浪费了多年精力……
直到,她读了那封信。
沈殊玉像一条鱼一样,灵活地在水里翻了个身,再次让自己沉到了水下。
淳于晟的信里说,他曾卜过一卦,卦象上说这个王朝已经走在了终结之路上,而太子将是这个王朝唯一的火种。
淳于晟并没有质疑那个卦象。
那时,当今圣上已无心朝政,灾情四起,天下民怨沸腾,即便玉玺出世也无力挽救王朝颓势……
淳于晟寄希望于太子继位后能力挽狂澜,再用传国玉玺使得四海归心。
他早已料到沈殊玉会循着自己留下的线索找到玉玺的下落,因此在信中叮嘱沈殊玉,让她亲手将玉玺交给太子。
太子也曾得到淳于晟的谆谆教导,他是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不会辜负淳于晟的希望,而这件事事情关系重大,一旦沈殊玉露面将东西交给太子,太子恐怕便不愿意再放沈殊玉留在外面。
按照沈渭在朝中左右逢源的架势,太子即位后,那时的沈渭至少是个侍郎或是尚书,沈殊玉作为官家小姐,入宫为妃就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太子心善,必不会怠待她。
到那时,沈殊玉便不必再被沈家掣肘。
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淳于晟明明白白地安排在了那几页薄薄的纸里,可惜,淳于晟没有料到的是,太子居然英年早逝,没能熬到玉玺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那么,这个麻烦现在到了沈殊玉的手里,她又该怎么办呢?
要交给皇帝吗?皇帝现在不理朝政,别说一个玉玺,就算给他十个,恐怕也无济于事。
要告诉先生吗?自己又该怎么和他说呢?
浮出水面的沈殊玉叹了口气,再次把自己沉入水里。
沈殊玉就这样寝食难安地过了几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连回了山庄的淳于靖都察觉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天,淳于靖讲学结束后,便多问了沈殊玉几句。
“阿殊,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沈殊玉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道;“没什么先生,就是最近睡得有些不安稳。”
淳于靖慈爱地看着她:“若是一直如此,就让陆姑娘给你开一些安神的药,睡觉是大事,不能不放在心上。”
“是,先生。”
裴含章慢腾腾地合上面前的书,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等着沈殊玉走过来。
“晚上为什么睡得不好?做噩梦了吗?”
“差不多……”沈殊玉含糊地答道。
裴含章本来想把自己马上要去羽林卫的事告诉沈殊玉,但见她似乎没什么精神去听,只好把到了嘴边话又咽了回去。
夜间的风愈发寒凉,沈殊玉合上窗子后回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屋里唯一还亮的一只蜡烛摇晃着烛影,映着床上的少女辗转反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殊玉负气地把被子踢到一边,起身找来了一个灯笼,又从架子上取了件披风走出门去。
山庄四处静悄悄的,似乎除了人以外,连山都陷入了沉睡。
沈殊玉随意地把两鬓的头发用簪子一绾,如瀑的长发柔软地贴在做工精致的披风上。
她提着灯笼穿过长廊,一路走到了淳于晟生前所住的院子外。
院门上了锁,她身上带了钥匙,但摸了摸那个被夜风浸透的大锁,想要打开门的冲动最终还是如被驯服的猛兽一般,安静地退回了心里的牢笼。
淳于晟已经不在了,她能去问谁呢?
沈殊玉提着灯笼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走了一阵,时不时抬头看看那处院子,寄希望于能用这种方式让焦躁的心平静一些。
不知何时,她终于察觉到了两条小腿传来的阵阵酸痛,这才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她的肩头忽然从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轻轻响起。
“阿殊。”
是师公显灵了吗?
沈殊玉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如同拉满的弓弦一样绷紧,夜风与冷汗一同侵袭着她单薄的脊背,片刻后她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啊!”
一声尖叫打破山庄夜里的沉寂。
沈殊玉和裴含章两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放在桌上的灯笼映得沈殊玉的面颊愈发苍白。
她闭着眼平顺着自己的呼吸,一只手抚着胸口心有余悸,裴含章则坐在她旁边担忧地打量着她。
“阿殊,你好点了吗?”
沈殊玉没好气地睁开眼瞪着他,“你看我像是好了的样子吗?你怎么不干脆吓死我,让我直接去见师公他老人家?”
裴含章见她余怒未消,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过了半晌,沈殊玉终于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方才开口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睡不着,出来练练枪法。”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衣短打,额角的发丝也都汗湿了,沈殊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已经是深夜了,还是要好好休息的,不然耽误了白天的课业就不好了。”
见她态度好了许多,裴含章心里很高兴。
“好,听你的,下次不练这么晚了。”
沈殊玉不明白,裴含章对着自己的时候,心情为什么会转变得这么快?
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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