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走出了门,神白须却看不见青衣的影子,东南北三门都走了一趟,大概也就剩下这秋雨渐渐的西门了。
而到了此刻,兴许是这了不得的乾坤术所为,眼下的西门别院已是晴朗天,连屋栈房瓦淅沥沥的雨水都干干爽爽。
寻着朗庭一路向前,神白看不见青衣的影子,走着走着,入了另一座别院。
说来也奇,小千天地,浦园庭庭,碧水人家,苍溪横流,葱荫翠绿,沃野千里。
这一别院尽是鸟语花香,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精致,饶是神白须这种红尘中人,也都驻足停望。
直至踏着石子路,走过溪堤,看着河中游鱼,皆无所依,神白须探头去看,一扑即散,原来是远处河床之上有人搅乱了本波澜不惊的溪水。
寻向那溪流的源流,神白须可算是寻到了那望眼欲穿的人。
沿着溪流,她赤足踩在泥沙之中一尘不染,就是这世间再浑浊不堪的泥泞,也都沾染不上她提起的裙摆。
她一只手在水中倾摆,扬起潋滟,惊起群鱼,透过波浪的晶莹剔透,折射在那水面的倒影刻着风的脸。
神白须沿着堤岸向上,一路风吹过来,见那人几次下手不中,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从上游而来的群鱼极速掠过她的身旁。
几次扬起水花,皆是无功而返,湍流滚滚,在她身旁流淌,她看着那溪流,又向上看去,伸手理了理额发,有些力不从心又有些气恼了。
要是一剑劈下去,成百成千的溪鱼恐怕都得鱼肚翻白吧,想到这里,神白须不禁苦笑自己那日湖亭挨得那一剑,这些鱼,怕是没那么厚的皮。
“上高下低,水流湍急,顺势而为的鱼尤为的灵活敏捷,只靠手抓那是行家,不想学走就学跑是天才,可闷头做事,是笨蛋。”
“落野找不着果脯之食,那这临近水源的生鱼呢,就成了救命的脉,但要像你这么入门寻法,要饿死的。”
委实不想这河里头的溪鱼受一场无妄之灾的神白须可算是开了金口。
青衣一愣,看着一旁的神白须不知道哪里来的,下意识的松开了捏着裙角的手,青衣落水,潺潺赘赘。
她面色微红,捋了捋湿润的耳发,看向别处。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没见过那么好生养的姑娘,到是水灵,看着看着,就愣了神。”
“你分明是有意逗我…”
“偷看还明目张胆的那不是讨打吗?”
“那你就不怕现在挨打?”
“哪有做相公的看自家夫人还要挨打的道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立规矩吧?”
“你分明就是故意逗我…”
到了这里,她已是面色潮红有些气恼,神白须却是悠然自得乐在其中,两人相视一笑。
他在岸,她在堤,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神白须脱了靴子,捋起裤腿,伸脚扎进溪堤,湍急的溪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冰凉,反而有些温暖。
他走向青衣,后者看着他淌水而来,竟有些羞涩的后退,只是下一刻很快被神白须抓住双手,他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惊,神白须稳稳扶住。
他躬身挽起沉在溪水中被冲流的青衣裙摆,向上微微捋起,他的手竟比溪水的温度要低,擦碰着青衣的脚踝。
他拧干那裙摆沉甸的溪水,只是捋起一绷,本潮湿的裙摆顷刻间干透,可他忘了,他整个人贴着青衣,眼下她身躯微颤。
他将那裙摆挽了一个结,系在刚好高出溪水的小腿处,待到他起身,青衣只是将脸别向他处,不去看他。
兴许是知道了何为鱼水之欢,神白须手掌托住青衣的下巴,两人对视,他湿润的手摁在她两双枣红色的唇上轻轻一抹,像是春雨打在桃花瓣上,映着春色,娇艳欲滴。
蔚蓝天籁千万里,此间花香,此处桃李,神白须难得开窍,他一手抚着青衣的脸,一手搭在她的腰肢,渐渐收拢,两张脸贴的太近,青衣连抬眼看他都不敢,脸红的温度暖热了神白须的掌心。
饶是曾经再睥睨天下的绝代天骄青抬衣,到了现在,也不过一介娇小可人的小娘子,就那么像一朵春份摘下的花季,怎么看,都芬芳馥郁。
兴许是神白须的坏笑太明显,青衣才恼了,抓住他的手指银牙一抬,却也只是威吓,她自然是舍不得的。
“你再不放手,鱼都跑光了。”
这温柔乡太令人忘却凡尘,哪怕是青衣这种久别繁华的神仙人物也都迷了眼散了心,怕他再缠缠绵绵自己就要陷进去出不来,便别过头去握住神白须双手。
“跑就跑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吃鱼。”
青衣柳眉好似被风吹起的一皱,看向神白须,她知道,他是不挑食的。
“小的时候生活在哈克维山脉,当时作为还不是游牧民的驻扎牧民,凿冰湖捕鱼是一件苦差事,我又自小的身子骨糟,没少受这份罪,每每提到这有关鱼的一件件破事,就烦的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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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积月累,每年隆冬鱼类食物的保鲜期就非常长,一吃就是好几个月,哪怕是牧放的羊群到了那般恶劣的冰天雪地都没得草吃,寒气侵袭的草吃了要遭病,只得大肆打捞鱼获同谷物混合制作饲料喂养。”
“如此,我就又要遭罪,一来二去,便恨上了。”
“如此这般折腾二三年,委实是无计可施才不得不选择迁移,好在英明的族长明断,年年暴雪来临之前便做好规划迁移,才有了今后的牛奶面包。”
“时至今日,只要是跟鱼有关的一类海鲜,也都杜绝了。”
趁着神白须说话的功夫,青衣握住神白须双手,拉着他到一旁的河岸上席地而坐,两人双脚沉在河里,湍急的溪水声渐渐平息。
在躲掉青衣这一龙门关后,群鱼可算是跃过堤岸,而那些堤岸之上本徘徊孤游的游鱼在等到另一条游鱼过堤后,结伴而行。
“我倒是在出云那里有听说不少你的前身经历,如果一开始要凭借第一印象来评断你的个人素养,我委实难以想象你这等胚子会是游牧民出身的。”
“也难怪九龙那群神仙你瞧不上眼,在如此团结而众志成城的游牧族群的生活中,精神品质大多也受这类熏陶。”
“凭你对诸国民族文化风水风俗的了解,倒真有些像你们西方浪漫主义中歌颂的吟游诗人,蛮有情调。”
青衣握着他的手,兴许是说到妙处,到了这里,脸上的笑容总是挥之不去,相比初见时的冷漠与阴翳,她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而如此的同一个自己爱的人促膝长谈,说着家长里短,是她曾经做梦都梦不到的美梦。
“吟游诗人啊…这多多少少是西方文学着作中最被引用的一种象征,只是多少人将他当作一种图腾,其实并不了解这个称呼的重量。”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太遥远了。”
青衣眉头一皱,虽然她读过不少西方作者的名作,了解过浪漫主义的核心,可在神白须这个土生土长的西方人的认知中,或许还有些许浅薄。
但她没有急于发问,而是心中思量,而这一想,也才明白,她看向神白须,后者早已在注视着她。
“吟游诗人是象征无端的苦难降临在面壁之人身上,象征着窘境与命运的桎梏,痛苦与迫切的挣扎。”
“这是最基层的痛苦,因为高度的鸿沟而致使的差距,让人和秩序的距离无比遥远甚至浩瀚,人无法抵达那个精神开阔的净土,只能被囚禁在一片贫瘠的土地。”
“那些被誉为吟游诗人的苦难开拓者,是伟大的不错,可歌颂他们的苦难的人,却是随波逐流的。”
“因为那些苦难他们没有经历过,只是赞誉这份品质而不思考这份品质的价值与影响,囫囵吞枣的一般将其传颂。”
“所以北方的理想主义文学论才会如此的批判且抨击西方的浪漫主义文学,他们认为西方文学中的浪漫主义是一种幻想,更是一种低俗的侮辱。”
“历史上的吟游诗人确有其事,可西方人没能继承那份淳朴,他们往往热衷于抨击苦难中的暴权,用暗讽的句段反映人性的邪恶,而所谓的吟游诗人,是在西方丰辉时代结束之后,才真正走进大众视野。”
“因为抗争的历史与精神实在太过耀眼,在这个一度被暴权统治的国家委实醒目,遂才有如此这般前仆后继的人舍生忘死的追逐与铸就。”
“可那对于现下的西方人而言,已经被时代的驱动纪元掩盖了。”
青衣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国度,而似乎在国际上风评最好的西方,在神白须眼中好像破洞百出。
他不是一个执政者,可却最深谙执政者的弊端,以至于能够让他人从第一印象中肯定他就是一个执政者,而且一定富有谋略。
“你真的是那个数年前领导‘暴风雨’的安可赫尔菲斯吗?”
两人同样都静置了一段时间,青衣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神白须眉头一挑,青衣清楚感受到他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一下,他看向她的眼神突然转向别处。
青衣想了解他,了解他为什么成为神白须的理由与他曾经作为赫尔菲斯的初衷。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一刻做着准备,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放弃才会成为一种抉择与不可抛却,太多人的脚步在这里前仆后继,穿过熙攘背影的目光,模糊在那亮着的指示灯上,望眼欲穿。”
青衣眉头一皱,神白须笑了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直至抚平她的眉头。
“马歇尔·奥波罗克所着《带高脚帽的耗子》中开篇的一句名言,意思是学者的道路,是智慧的继承也是智慧的兴衰更迭,发人深思,令人瞩目。”
“这本书曾是西方学史传承了五千年的教育理念,它鼓舞人勇于挑战权威,发问证实,追求真理,剖开思维的桎梏。”
“然而这等学理太过深邃也太过伟大,以至于不少历史上有名的教育家穷极一生都未能做到,要学以致用,可以,可若想要取而代之,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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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的权威是一座大山,它的存在就代表了知识的固性,而一个学者要想多方面发展,就必须要越过这种不可能,并非是为了挑战,而是为了证实学术的多面性。”
“而当时西方学业的建设,在当时旧贵族的执政思维统治之下,知识是一种极为肤浅的代表,而所谓的十年寒窗只是一种苦难的象征。”
“放弃对智慧的探索与知识的深研,将人权的压迫性视作命运的转折点,这,才是真正的肤浅,这是一个国家衰败的起点,更是秩序腐朽的祸根。”
“说什么领导暴风雨,我这种人根本不够格,我只是提出一个疑问,让众人思考的疑问,抛砖引玉,让更多人对自身的存在价值产生问题,从而形成一种趋势,一种思想,影响他们去思考做什么是对做什么是错。”
暴风雨,十年前一场爆发在西方学界的一场新生代文学革命运动,这是一场以学更政的史无前例的爱国运动。
这个名字代表着革新与兴替,代表着知识无罪,更改变了千万年来学者对于学术钻研的方向,从人学到理学的发展过程。
因为其激烈的运动程度与规模,就如同一场终结隆冬化开冰河的春季暴雨,因此被称为“暴风雨”。
它的出现扭转了旧贵族对于“学历制”的统治,打破了当时最大的学会权力机关和权威机关“学理会”,即,“学业协理管理学会”。
同时,更替了当时西方学业制度的笼统与固性,创造出了当时国际“以学当政”的唯一先例,即学生可以参与政治,能够在政治策划上提出建议。
而这场革命的兴起,就来自于一个名叫安可·赫尔菲斯的年轻人。
在当时那一场巨大的学会风波响彻整个西方之后,安可赫尔菲斯之名,几乎如雷贯耳,再整个西方学术界都是鼎鼎大名,并非因为他的出身多么辉煌,而是他提出的问题与发出的理念的超端。
“如果能够将权力的压迫性置于施暴者的头顶,那么弱者也会被冠以野心,如果学术的研究可以成为野心的遮羞布,那么智慧,将不再是引领人类走向进化的前提。”
“学生们的努力是崭新的,就像他们的生命一样,朝气蓬勃,草长莺飞,可这样的生命对于一个国家的权力机关的权力而言,却是苍白的,因为他们渺小,因为他们没有话语权,世界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而学术的钻研,就源自于发人省思的智慧,不是为了巩固权力的根基,不是为了贪图虚荣,不是为了成为某一个高高在上的执政者,而是为了开拓,为了传承,为了挣得公正,为了新时代。”
那年,由“尚文治教院令”发布的“掣宪”章程代替了当时学业制度,更改了学业升学制度,并且将学历记录当做了录取学生的基本要求。
这掣宪章程表面上看上去或许只是高度讲究“学历素养”,可升学制度的改变就意味着背后的尚文治教院将彻底架空学业制度,他们会大批量的在这之中抽取人才对标培养,筛选淘汰需要与不需要的种类。
何意?以权谋私。
将学生的贡献握在手中,并且以学术的权威性压迫新生代,将整个时代的整体性割裂,形成站队,用政权推倒学业领域,扼断新型人才的产生。
在那个时代,教院的这种行为被誉为,“统治主义权范”。
即,以权力压迫和垄断政治,控制国家政治机关渠道。
他们不断扭曲当代学业制度与思想,构建一个封建而迂腐的制度,要他人盲目服从好做手中的傀儡,渐而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当时库恩的退位,更是将这个恶势力前所未有的放大,以至于在当时几乎没有人能够遏制这股歪风邪气。
而也就是当时在库伦贝尔学院名极一时的赫尔菲斯,成为了当时教院的重点培养对象,包括当时的医药协会会长赛梅菲斯,符文科研研究理学部门卡捷琳娜,与魔导检测检查部的婕西菈娅。
安可赫尔菲斯当时更是尚文治教院院长,兼世界蛇首席执行官比安卡·黛裟史尔亲自担任导员辅导,可谓前景无限。
而也就是这样一个超新星群聚的新时代,作为被比安卡寄予厚望的安可赫尔菲斯,在颁布“盛青奖”这一最杰出学者将的发布会上,他做了一件震惊整个西方学术界的事。
而这,也就是暴风雨运动兴起的前身,在西方现代史记上被誉为,“丁尼尔发布会事件”。
安可赫尔菲斯在整个教院高层的注视下,曝光了教院内部对学业制度的规划与控制,揭露了教院令丑陋的政治遮羞布,将学术界那层晦涩而虚伪的阴翳一扫而空。
他放弃了在他人看似辉煌而前景无限的前程,放弃了同那群肮脏的执政者狼狈为奸,宁愿将自己的理想埋葬,也要怒号光明的到来,至少,要让这个昏聩的时代觉醒,终结在真正生存于这个国家的人手中。
他痛骂唾弃教院虚伪的执政与对学者群体的碾压,痛批权威机关的治学与制度,同时,说出了当下掣宪章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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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把成千上万胎生于这个国度的炽热理想当做铸就高塔的砖块,只为了实现权力的野心而泯灭这个国度对理想的热衷与付出,他们虚伪而丑陋。”
“这个国家不是阴谋家的棋盘,更不是野心家争名夺利的酒池肉林,他是无数拥有着群星璀璨的乌托邦,是属于逐梦者的原野。”
安可赫尔菲斯于当晚被囚禁于教院管理会所,而也就在安可赫尔菲斯被宣布劫持的当天下午,整个西方十座主城区有六座城区高达六千所学院联合上诉,学生老师抱团游行,将当地执政机关围的水泄不通,直至高达有近万条城区交通瘫痪。
而整个教院在这场运动爆发之后,更是陷入前所未有的抨击与众怒之中,他们要求释放安可赫尔菲斯,要求撤销教院令与掣宪。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可赫尔菲斯神秘消失于管理会所,在消息走漏之后,更是全国激愤,哪怕是当时的宙斯城区终焉总部都被游行群众与学生们填满,整个西方一切秩序机关仅在四个小时内就处于停滞状态。
充满污垢的黑暗已经暴露在光明之中,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自然随着灼热的阳光而消散。
在这之后,比安卡出面,以终焉十人众会席解散了当时的尚文治教院,掣宪被撤销,并且成立了学理会。
即学业协理管理会,立法“以学更政”法规,让学生在政治立场上拥有提供决策建议的权力。
并且删除了学历制度,真正有教无类的教育机关向全世界招揽怀抱,这一变法意味着学业的阶级将不复存在,人皆可学。
随着学理会的介入,旧贵族的统治主义权范开始日渐低落,这也为之后奥伦西斯的登台彻底拔除旧贵族的统治做下铺垫。
安可赫尔菲斯的挺身而出带来了觉醒时代,而今后的奥伦西斯,更真正终结了旧贵族与统治主义权范与阶级统治延续了千万年的制度,真正铸就了曾经安可赫尔菲斯以为的理想乡。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执权者的阴谋,也是执权者的残忍,站在那个位置的人仿佛曾经再明智也会逐渐迷失。”
“也许即便像巴伦比斯凯恩这样的人,也会在手握大权之后逐渐倾倒,以至于最后的死亡好似都冥冥中注定一般。”
“可权力并不是什么蛊惑人心的迷药,它是一种影响与潜意识的转化,当一个人可以随意的将一群人的命运虚与委蛇,轻易地颠倒置弄,就丧失了一颗公义之心,天秤便会倾倒,在日渐疯狂与贪婪中永坠深渊。”
“哪怕绝智如库恩库伦诺夫斯基,也会犯下诸如恒星炮事件的愚蠢,哪怕明智如巴伦比斯凯恩,也会犯下致使两千万人死亡的无为。”
“执政,需要考虑的从来都不是一条政策的明智与否,而是在这背后整个受影响的群众,往大了说,就是那些被他掌握在手中的生命。”
库恩并没有自己坐镇幻影剑,之所以交给赫克斯特,是因为政治也存在连携,他作为整个西方政治层的恩主,也有不愿面对的人和事。
这也就意味着,库恩也是人,而在他之后的巴伦比斯凯恩,同样如此。
而在库恩将终焉行政最高管理这一职权交给凯恩的时候,他曾赠送凯恩一句箴言。
“倘若有一日,你的心中再也容不下这狭窄的天地,不妨拨开云雾,做一个不为任何人的选择,成为一个不为任何人而活的人。”
凯恩为终焉,尽忠尽善鞠躬尽瘁,直至他意外身亡的那一天,他一生准备的基业与心血也都提前保留在了终焉。
而这场浩劫,也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在整个西方石破惊天。
“怨不得你见不得这片天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看着他们明面上放权于民,可身为秩序缔造者的身份却仍旧根深蒂固,在最高处暗断风云。所以你才不忿。”
“可你又为什么在这之后选择借助神明之手,去填补川地那座万丈深渊,又为什么宁肯用一身因果,断削山之患,真的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吗?”
自和神白须第一幕的相见开始,他给青衣的感觉就是一种飘忽不定的,像风一样的,可随着他之后在神骁所做的种种,她也才渐渐明白这个人的忠贞。
“一个人的命运只能背负他可以承受范围之内的因果,苦难再多,也不过是命途中的颠簸,谁都会有想做英雄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说,我可能也只是想证明,我神白须其实也不过一介凡人。”
“当我用大义凛然的措辞言辞义正抨击神明掌握秩序的卑鄙的时候,就已经衬托出我的怯懦,当我用所谓的大义与仁善道德绑架神明中立立场的时候,就已经显现我的贪婪。”
“想要他们对凡人点头太难,因为他们是神,历经千万年的沧桑依旧焕然一新,可人的生命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中尝试短暂的机会,甚至有时候还会错失。”
“他们说我有一个值得他们信任的身份,赞誉这种命运有多么非凡,而我一叶障目,所见不过偏居一隅的孤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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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凭借他们的眼睛去看这芸芸众生,去看这神骁上下千年的兴衰交替,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融入这片不属于我的土地。”
降神入世,神白须确有其事,可对于神骁民众而言,对于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主人而言,这却是一种虚妄。
所以他们只会记得降神入世的那个神白须,而不是所谓的神明,就像他现在作为李世卿的影响一样存在着。
此刻,青衣似乎也在思索什么,眼前的这个他,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完的,而他也刻意在隐瞒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女子,青衣多少还是有些相信所谓的第六感的,但她不会用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来断定神白须这个实实在在的人。
迄今为止,她对于神白须的了解,仅仅局限于他的这一层在神骁的身份,而他在西方的所作所为她却一概不知。
为什么破坏终焉柱,为什么不能同终焉协商,为什么不能在得到适当的反馈之后妥协,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的贯彻自我坚持的这种执念。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可走的道路却的确是孤身一人,因为那在世人看来是错误的。
比安卡黛裟史尔曾这样评价过安可赫尔菲斯:
“在他第一次年幼时期仰望群星的时候,他似乎就在那璀璨的群星星海中一觅即中自己的命运。”
作为一手教导神白须的导师,比安卡是失败的,因为她根本不了解这个自己的学生,甚至,被他影响。
当他在盛青奖发布会上痛批尚文治教院的时候,比安卡选择以教院理事长的身份弹压神白须,就说明比安卡黛裟史尔这个人已经不具备作为神白须导师的资格了,同时,神白须也在痛批她的不作为。
作为当时整个学术界与学业界最具有权威与建树的代理人,作为整个西方学业教育制度的话事人,比安卡对安可赫尔菲斯有着浓重的偏心,甚至是病爱,以至于让他开始认为这其实也是一种教院的掌控。
而比安卡的偏执,并不是激起神白须思变的首要。
而神白须一生中真正的导师却从来只有一个人,那个他自幼年时代就告诉他何为人何为真理的慈父,他的父亲。
而真正致使他挺身而出做第一个举起火炬的人的原因,则来自于那位同样与学理会并驾齐驱,来自南方天灾治理组织“绿洲”的学术顾问“赵神斗”。
她的重量级更是响彻整个国际,在南方符文之地对于天灾学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安可赫尔菲斯掀起那场暴风雨革命的核心思想,就是以赵神斗所拟写的“天灾在人类生存中的阶级”这一论题为基础的。
只不过赫尔菲斯将所谓的天灾比作了霸权制度对国家发展与时代进展和新青年思想的威胁,与毒害。
安可赫尔菲斯起初仅是肯定这一理解,也是在这之后,为了着重培养赫尔菲斯,比安卡请来了这位重量级学师,在同赵神斗短暂的交接后,赫尔菲斯一声惊雷炸的整个西方学界揭竿而起。
而赵神斗,或许就是那个导火索也说不定,她究竟和赫尔菲斯说了什么,世界不得而知,可赫尔菲斯的所作所为,世界有目共睹。
而也就是说到这里,青衣低下头看着溪底,微微皱眉,以至于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女子的眉头皱着,就像是云遮盖住了俏丽的青山,饶是此间最美的风景,也都有些朦胧。
神白须不问反而一笑,他没见过这般唉声叹气的青衣,照她这个位置的存在,天上地下何处去不得?现在却低下了头,一副无处容身的模样。
神白须伸出手,捧起青衣的脸,揉了揉,那温度很快温暖手掌,青衣抬眼看向他。
“我道是什么凝重心事,能把你愁成这副模样?”
“女子的心思还能有何二别?不是朝思暮想的哪家郎君,就是对镜画中的意中人呗。”
“这么说来却也肤浅,不也有马上兵戈长枪卫国的女将军史册在名?”
“千卷长书,能有几何?倒是只有这漫漫山河容得下女子的情意绵绵。”
神白须听着这抱怨,微微点头,他嘴角勾笑。
也是,神骁的女子大多不追求朝政的功名,比起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她们,更多的似乎更向往这万里山河。
历史上记载在世的女子地仙寥寥无几,能一剑开天,一道通天,铸就绝世奇名更在少数。
即便长路漫漫磨砺多难,却也不乏其人争先恐后投身于此,这条路,不是长得漂亮或者命好就能走的。
可也不是没有青虹贯日独压天下的女子地仙,例如梁且知,李心素,苏禾,又或者她青抬衣。
如果还要追溯更早一点的,那就数不胜数了,有瑰丽奇盛,有绝代风华。
“我只是怪自己没能在神骁一役上帮上你什么。”
到了这里,青衣才沉嗡嗡的说道。
而神白须只是笑着,他那里会觉得她帮不上忙,哪有大老爷们儿让女子挡在身前的,哪怕是她青抬衣再无敌。
“你药鼎之身帮我转运还不算帮得上忙啊?”
神白须贴近青衣耳旁,小声说道,可那给人的感觉明显欠打。
饶是这家伙心里头早就已经打了腹稿,所以才一直坏笑。
“神白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青衣先是一愣,而后面泛潮红突然起身,正要起身去揪那人的耳朵,可一抬眼那人早就一溜烟跑出去了,这才大喊一声光着脚追了上去。
路上,两人湿着的脚印越远越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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