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都府神白须暂住处。
随着点朱砂的登门,神白须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在两人短暂的交谈后准备动身。
此次两人的下一趟十二门之旅,来自于十二门中的前三门,武侯。
光听名字就可以知道这一门的深意,而事实并非如此。
“武侯门同样作为神骁历史传承千年的名门,自两千年前就已经不问世事,但在李布施一众人等的撮合和时代滚浪的周折之后,重出于世。”
“之所以名为武侯,并非江湖之中所说的那般争凶斗狠,武侯门立志在于和,千年前就已是桃李天下,现如今作为神骁政治机关,同样面临盘龙同骁卫之间的立场纷争。”
“不过武侯门的从政抉择虽然不明智,但其在止战共和一事上极有建树,民望极高,与同为十二门的天枢极为紧密。”
路上,点朱砂慢慢道来有关武侯门的历史,神白须状态从容,有些半听半就。
其实他并不在乎十二门中任何一门的历史,他想要知道的只不过是为什么诸如十二门这样于民众中超然存在的组织,却要在争抢国祚这件事上站场。
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神骁讲究个顺其自然,天下道路成千成万,脚在自己身上。
可也有些时候,这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譬如武侯这样的名门,在群众之中已是喝声纷纷,之所以在政治层面上循规蹈矩,同样是因为世族之乱的制衡。”
“有一点你或许得知道一下,天枢,神策,云门,本来和这武侯是一体的。”
“因为不同的分歧,激进派和保守派的争执,作为激进派成立的武侯,前辈们选择搬离如今优柔寡断的武侯,创建神策,同万刃门盘根交错。”
“而另外一方的保守派,又形成了两个不同程度,不同理念的派别,一个讲究同民共和,一个讲究微观之治。”
“前者以为,历史滚滚车轮终究奔赴向这芸芸众生,也是由这芸芸众生决定历史的走向,武侯千年传承尽在于此。”
“如此,神策站在如今的骁卫立场,岿然不动。”
“后者以为,天生与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正所谓天地不仁,世族之乱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而所谓的微观之治,就是讲究自身发展。”
“所以就有了天枢。”
“而这之后的云门…”
点朱砂见微知着,似乎看出了神白须轻浮状态的原因所在,讲述了有关这四门的历史。
同时她看向神白须,笑容玩味浓郁,明显期待着神白须的见解。
“天秤理论学说证明,代价永远与筹码相等,才能持平交换的所需要。”
“自古以来理论派别大致两种,功与防,这因为激进与保守的分歧而被置之度外的,肯定就是和事佬啦。”
神白须笑了笑。
“你倒是对神骁人体系颇有见地的嘛。”
点朱砂笑着,她伸手刮了刮神白须的鼻尖,后者白了一眼。
“武侯如今的掌门人,世人称其为‘媚娘’,她力平纷乱,同样坚持创立了武侯的激进派,并且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魁字当首,百花争春,虽是一介女子,却极有政治手腕,哪怕是当时在武侯闹得沸沸扬扬的抽势之争都在此女子的坐镇下平息。”
抽势之争,意为分权而治,分责而立,典型的吃饱了掀桌子,单单是当时武侯门一种恶劣的保守派所蛊惑起的一阵歪风邪气。
“也是有了她,武侯门这才没有因为纷争而分裂。”
“如今武侯能同神策天枢如此唇齿相依,除了云门的掣肘之外,就是这位媚娘的本事了。”
对于武侯门媚娘,点朱砂的评价似乎颇为不俗,似乎是将她当做对手的说法。
神白须微微抬眉,这个媚娘名字倒是给人轻浮的感觉,想不到能让点朱砂这样的人如此追评。
而事实如此,如今在神骁能被评为政治人物且在如今时代独树一帜的,几乎屈指可数。
开国功臣李布施是一位,文治武治之最两位,而这之下能够触及这个层次的,武侯门媚娘绝对首屈一指。
武侯曾经在没有内部分裂时,可是能够作为同万刃门相提并论的军政机构,它在当时掌握着神骁十分之三的政见权。
有充分的话语权干涉甚至决定神骁军政机构的部分策略实施。
有人觉得武侯自分解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甚至大失所望,在如今的神骁民众眼中,武侯即便昔日再如何辉煌,也终究是三流势力。
无论是民望还是名誉,都被现在的盘龙会压的抬不起一点头来,哪怕是连同神策天枢云门联合起来,都没有同盘龙会硬碰硬的资格。
话虽如此,可病虎犹威,现如今媚娘执掌的武侯在如今的政势中,可谓如鱼得水。
武侯拥有绝对的站场权力,不会如同柳柏苑那么尴尬的境地,再者,武侯作为激进派的代表,只要征得这一门的协助,那么神策云门就会自然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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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三门用同一个鼻孔呼吸,一进一出。
而此刻,眼下,武侯门。
武侯门设立于羲和城区南部,地段丰饶,风土人情极为欣柔,谓之楚水之畔。
羲和城区作为神骁历史名胜古地最多的城区,有着“金琅天上”的美誉,这是一片水土丰饶且四季如春的土地,每年从外而来的各地人士不计其数。
同样也是名望极盛的旅游宝地。
“所谓的武侯门,不是一个宅邸,也不是一座山,更不是一个门派一个山院,而是一座城?”
在那座城中城内,如国道宽敞的大门将两人衬托的极为渺小,眼下的武侯门,俨然一副异国他邦的威势。
而大门早已敞开,左右两旁的小门道却是紧闭,似乎这座城池的主人早就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
“尽管武侯如今虽已没落,可也只是在政治高度上跌了一跟头。”
“若要论其财力,金碧奇煌不夜城,武侯可谓富可敌国。”
点朱砂看着顶天高的牌匾武侯而已,伸手指了指,看向神白须。
“政治高度低落?我可没听说过哪个民众声誉低落的企业能够做到富可敌国,恒通国际的。”
“这要没贪污,我神白须倒立着进它的门。”
神白须一脸不信,在他看来,武侯即便是千年传承,树大根深,也未必说能在如此民众意志集中的神骁如此成敦成城。
更何况在如今政势的压迫下还如此有声有色多姿多彩。
“神骁执行的税收制度是共有税务,武侯门作为羲和城区最大的税务承担组织之一,一分一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共有财产。”
“白公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吧,据说将目前武侯门现有的百藏川储运一一搬空,能围绕整个羲和城整整四圈。”
羲和城,总面积九百九十八万平方公里,如此金山银山,富可敌国还算是说小了。
神白须舌头一砸,他现在都怀疑整座城是不是都是金砖砌的。
“整个羲和城区的电力水力,甚至包括一系列的商场市场,市政局政,几乎都是围着武侯门这一大轮盘运转,说它贪污,白公子都不如说盘龙会贪污。”
神骁不供光吃饭不干活的神仙,任你再大的组织也一样,不为别的,就是不能在这片土地上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垄断,在整个神骁是最禁忌的企业手段,所以神骁才会如此讲究共同财产和联合制度。
不单单是为了管制这些掌握民生的政治企业,也是为了掣肘企业与企业,组织与组织之间的平衡。
这就是穿林雨所提出的共有税务,利国利民,要把那些大企业的命运同人民的生活质量绑在一起,倘若人民叫苦不迭,第一个拿这些大企业开刀。
所谓分而食之,就是这个道理,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既然你中饱私囊,那我们就把你宰了,大家都填饱肚子,还少了一个毒瘤,有何不妥?
“这么想来,那位穿林雨,岂不是神骁民众的太安神?”
两人在三位武侯特请管理人员的带领下已经进入武侯门。
建筑风格同神骁古代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是活着的名胜古迹,几乎所有的营业区域都有崇古的制度。
且琼楼林立,古典的建筑风格完全继承了神骁老祖宗的审美,百步一座楼,千步一座湖,武侯门矗立的这片土地,占地约有四万平方公里,可谓家大业大。
其中山高远水应有尽有,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座山脉连携而成的城区。
“轩辕确实见地极高,年轻时独自脱离千机门,凭借着优秀的执政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骁卫天罡的位置。”
“对于治理民生,他的能力要比我和音绕梁都更强,眼界也更远,或许是出身世族,却又不甘心被世族制度迂腐,才会如此同民众感同身受。”
“这位先生读的书太多,却不勤于言辞,每每是点头之间就能决定一件政策的落实与实施,手段相当高明。”
两人走过千道市井,渗入林径后,踏上竹筏,行于山水之间。
“我见过他那位兄长轩辕侯,并非传言中的那般偏执武力,同为沙场厮杀者,在他身上我既能看到武人的锋芒,也能看到明者的觉智。”
“世人说轩辕两兄弟,一文一武成双壁,我深以为然,只不过,凭千机门那样参天阴翳,穿林雨何至于蔽身出户?”
先前同轩辕侯有过相接,那位高大武人给神白须的感觉相当沉稳,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人的弟弟,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没曾想穿林雨竟是此等身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神骁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更何况诸如千机门这样的千年古树,即便根深蒂固,却也盘根错节,总有那么一两片树叶与众不同。”
“穿林雨自小是被一位外姓妇女养大,一个来自民间扎根土壤的土妇人,淳朴的很,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穿林雨哪里见过那些民间疾苦?”
“耳濡目染间,听了不少那妇人讲的窗外故事,对神骁这片争乱纷纷的人间颇有神往,所谓悬壶济世,在穿林雨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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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意志是渴望打破桎梏与约束,穿林雨就是如此,世族的制度对待他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不仅是累赘,更是剧毒。”
“他们要一个心怀苍生且在多数人的命运中成长的革命家,将自己一生的生命都自私的用于延续个人命运的道路,何其局限。”
“穿林雨不甘如此的人生,他对这个家族的印象仅仅只印在手掌中,而双眼的目光却在普天之下的民众身上。”
“千机门家大业大,他这样一个微小的存在不足为道,这也是世族历来的陋病,一味地支配他人的命运。”
眼下的神白须已是盘腿而坐,撑手于膝盖,于山水之间,竹筏缓缓而进。
点朱砂一袭红衣立于青山绿水,好似自水墨画中走出的俏然仙子,依依水畔,萍萍葱葱。
“溶于多数人命运的穿林雨相当明智,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而目光也在民众之中扎得越来越深,频频献策以至于让曾经由李布施一众执掌的骁卫投来目光。”
“那个时代的神骁太需要一个能够决定民众安生乐得的执政者了,而穿林雨就无限满足所有当时那个民众所呼喊的声音。”
“就此,骁卫有了这位天罡星,民众有了这个安心骨。”
“说穿林雨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也不为过,因为他就是一个在民众目光中前进的执政者,每一步都是。”
随着点朱砂的追述,神白须也渐渐的了解了这位扎根在群众心中的执政者,穿林雨。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春雨润物细无声,而穿林雨的贡献,可谓如雷贯耳。
神骁历历代代有不少因为民众而同执政者君主抗衡不休的人,甚至不惜以死为谏,甚至有六千年前当朝首辅吐血当朝以血书文,以求施恩于民。
他们并不甘心为人臣子,而是作为这天下黎民的父母官,不,是屈膝而跪江山父老的仁孝之仕。
此等壮举,在神骁历史的每一篇上几乎都有记载,而千年前神骁的君主制永远都是一种弊端。
无论那位所谓的君主究竟如何明智,归根结底,不过为江山永存,而那些底下为民为众生的清廉,却永远不得志。
并非明君难遇,而是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是功利的,而所谓的公道自在人心,并非是要人保持自己的立场和记住谁对谁错。
而是要人敢于凭借着公道与呼吁抨击那些不平不忿此世道诡谲昏暗的人心。
也因此,才有了千年前的世族之乱,而这世族之乱也不过是当今神骁人对于那场风云诡谲的时代的比喻。
在史书上对那个觉醒时代的记载仅仅只有一行字。
“天下乱,众民抱团起,还世道于人间。”
长篇短叙,随着山水行舟,两人登岸,而这次迎面而来的,才真正是矗立在这座古城之中的正主。
门府宽大,比起一开始入城时的门面几乎相差无几,只是石制的大门换做了云木。
城门之上已经立有两三人,他们纷纷对着行来的点朱砂拱手作揖。
而对于她身边的神白须,有的眉眼之间一沉,有的眼中鄙夷不屑,有的,看似面色自若,心中却有纷议。
咔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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