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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0章 风雨前夕
    待她回到府中,成安已经将袁贺秋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清理了出来,她今日被劫,正好是个动手好时机,成安做事一向利落不已。

    不过这些他们早已盘算,比起这些,她倒是更好奇今日向她动手的孩子背后是何人指使。

    她在见到那小孩时他都已经缩在角落睡了过去,她让人给她送的吃食也不曾动一点。

    听见他们进门的声音才让他睁开了眼睛,看着谢毓晚的样子不悲不喜,仿佛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也没什么可抵抗的。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谢毓晚率先开了口,她想知道一个孩子为何会对她下那么重的狠手。

    他抬头看了看她,“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可以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些豪迈话并不动人,反倒可悲,它出自一个本该追着父母要糖吃的年纪的小孩之口,足见世道多可悲。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怒瞪一眼,“不要多问。”

    谢毓晚也不恼,温声道:“你来杀我,是为义举,传出去也是增光加彩之事,应该大报其名才是。”

    孩子依旧不为所动,并不接招,谢毓晚接着说道:“看你虽衣衫褴褛,但是身体挺拔,目光如炬,又习得武艺,必定也是有些家资的人,你父母呢?”

    孩子似被她戳中了心,回头怒目而视,眼中皆是恨意,“我的父母拜袁贺秋所赐,已入地府,拼命保下我流落江湖,可满足了。”

    他如此一说,谢毓晚便有了些数,袁贺秋带走了少天子,谢毓晚只是在想是不是郢都的人想利用她,如今只是寻仇的倒简单了,但还不能尽信。

    见她思索不语,孩子惊觉自己跟她多说无用,“多说无用,我们不过板上鱼肉,听凭发落。”

    谢毓晚还想要诈一诈他,“你伤了我,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你若肯说出背后指使者,我便放了你。”

    孩子怒目圆睁,不露半点惧色,“没有人指使,就是我自己想杀你,替大家报仇,你尽可用我出气。”

    谢毓晚心中悲凉,她像他这个时候还追着大人了,这些孩子却已如此苦难,“那你是真的闯祸了,你可知现在摄政王权倾朝野,你行刺于我,你倒是不怕死了,你那病弱的弟弟和你那几个玩伴可也难逃罪责。”

    这几个人倒是真的刺激到了他,他弹跳起来想要近谢毓晚的身又被侍从压着跪了回去。

    他不屈不服被人挟持着,双眼发红怒视着想要继续冲撞,怒声道:“是我要杀你,你冲我来,你个卑鄙小人,你与袁贼狼狈为奸,挑起战争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谢家一世英名毁于你手,谢将军和公子仁义爱民之心毁于你手,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爷爷和哥哥,谢毓晚怒气上头,和抽出长剑抵在他脖子前,“你再说一遍。”

    那小孩见多了人相斗,此时便知自己戳到了对方痛处,扬起嘲讽的笑容。“再说一百遍又如何?自视清高的大小姐,敢做不敢当还是死不悔改。”

    谢毓晚阴狠地睨视着他,“我需要悔改什么,你世人一句一世英名就要我谢家三代人心甘情愿喋血沙场、生离死别?当初我爷爷孤军奋战在前线,天子、满朝文武谁又曾信过他,现在谁稀罕你们假惺惺颂什么一世英名。”

    “他们争权夺利杀我兄长爷爷,我凭什么不能报仇,我做错了什么?”

    多年的愤懑如开闸洪水倾泻出来,双目猩红怒视着眼前这个弱子,仿佛面前这张脸属于昔日楚国朝堂之上喋喋不休数着谢奉之无名罪状的那些人,握剑的手不自知地加重了力道。

    小孩的脖子上沁出颜色鲜艳的血液,闭上眼睛似乎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命运,可濒临死亡那种恐惧依然挥之不去,一张惨白的脸上尽是冷汗。

    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回荡着她的不甘与怨恨,可无人与之回应,不是了,那些人或者死了、或者苟活在哪个角落,没人可以回答她为什么谢家该是那样的结局。

    她居高临上睨视着那张消瘦惨白却又毫不畏惧的脸,彷佛看见了许多人,还是松了手丢了剑,“看好他。”

    随即匆匆而逃,到了外面吸了一口冷气才勉强冷静下来,看着月光冷寂,不知前路。

    成安从外匆匆而来,见她这个样子,疑惑问道,“怎么了?”

    她摆摆手以示安好,“我没事,差点做错事了。如何,可查到是谁相派来的。”

    “应是吉河沿岸逃过来的流民,那孩子会些拳脚,流落之后便去了一个戏班,但是这个世道,戏班也活不下去,就被扔下了,拖着几个孤儿四处流落,或许在哪里被人挑唆了几句。”

    现在大多人认为她跟袁贺秋是一路的,有些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也无可厚非。

    “一时意气,送去济安堂吧,让他们多留意那个会武的孩子。”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给他们一人拿一件冬衣御寒。”

    春寒料峭之际,他们身上那塞满谷草的冬衣,在那地牢里该是难熬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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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成安如是呼应道,但还是心中放心不下,“你真的没事吧?”

    谢毓晚却抵不住再三的关切,“成安,那个孩子提到了爷爷和哥哥,我只是……”

    “若是哥哥还在,一定会提前便阻止这一切大发生,而我犹犹豫豫,连累了许多人。”

    成安心疼她受此煎熬,不忍之下覆上手臂想给她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公子若在,必时时刻刻以你为傲。”

    谢毓晚心有所感落下泪来,压着声音不愿哭出来,成安便在身边想给她依仗,许多人去了,她在这世上孤立无援。

    或许是身上的伤太疼了,也或许是她也在心里问自己是否做错了,自那日后便越来越少眠,常常都是辗转许久才浅浅睡去,兄长常常入梦温柔唤她,她想要紧紧抓住,猛得扑过去却惊醒了过来,手臂上的伤扯得她生疼

    银子进来回禀说有人求见,这一次为她带回了前线许久不传来的消息,她心里预见的那个未来似乎正一步步实现。

    她急急起身来见,“成安,可是三哥哥那边有什么消息?”

    “不是公子那边,是郢都那边。”

    成安递上从郢都传来的简报和袁氏集团被清洗的名单,温声道:“以邱家为首的士族力量对袁公子留下的人进行大肆清洗,恐怕想断袁公子后援,为楚国复国保留最后一丝残力。”

    谢毓晚心中惊慌,她不是害怕袁贺秋的后方内斗,她担心的是,士族们敢动手,前方战事该是如何惨烈。

    “三哥哥手下的某些人却是不像话,杀了便杀了,只要李典尚在,后方援助便不会断,少天子还在三哥哥手中,他们想复国,便要投鼠忌器。”

    可惜楚国的复辟本就是袁贺秋的一介傀儡,他们以为藏在袁贺秋倒台后的生机从来都是他们旧臣的一点儿执念罢了,袁贺秋一败,黎国大军立即马踏郢都。

    邱明杰等人一片丹心,却连少天子心意都未懂,他们万般谋划,想求的一线生机也许早就灭了,就算少天子之心不灭,盛京那位也会亲自掐断。

    银子此时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上方无任何示意的谢毓晚,银子不懂那些,但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成安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银子放下茶水便关上门退到门外守着,谢毓晚如今想做什么她不知道想必也帮不上忙,只好替她守着门不让人靠近。

    府中静得只能听见风刮过堂的声音,黑夜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蔓延开来,乱世之中,任何地方都不得独善其身。

    谢毓晚随手将简报点了火,楚国的余晖要在内斗中更快落幕,她只担心,袁贺秋如此不管不顾,最后究竟要做什么,他对自己的结局又是如何预定的。

    “成安,三哥哥那边司探最近可有传回什么消息。”

    “上次夜探库房虽只抓住了一个,但对手是袁公子,恐怕早已暴露了,库房的事没有任何进展传回,火药的事情我们去向查不到,属下们无能。”

    当初她下令让司探探查库房恐怕就是中了圈套,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整整好让她的人闻到车上的火药味。

    “司探本就是大哥组建的,他应该非常了解他们的行事习惯,被他识破也不奇怪,是我中了他的圈套。”

    他想必早就知道她安插了人传消息,只是如此大费周章地掩她的耳目,她才不得不担心。

    “黎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推事院南衙北司被清洗,文相致仕回乡。”

    赵承钰痛恨世家强大,想是要进行一轮大清洗了,赵洵能出征,想来也是要清洗南衙北司。

    她本想求证下赵承钰那副身体如今怎么样了,只是赵承钰这人生性多疑,两国对垒时期想要从这里下功夫也是不太容易。

    “知道了,其余的事情你继续安排。将我身边的王府的眼线拔除干净,选派两支队伍,不久之后便离开云城。”

    成安心生犹豫,“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谢毓晚一看便知他的担忧,“非去不可。我这具身体已渐入枯木,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要见他一面。”

    还有一个人,当年那些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她为数不多的挂念,“成安,前途未卜,唯有殊儿是让我忧心的;我想让你亲自将他秘密送出,让他远离这片土地,我有一个人选,以后能好好教导于他。”

    何成安只得应下,昔日疼爱之人唤她小满,希望她美满自在,却还是被逼着为难自己,而他也改变不了,世上唯有她还有可能劝说袁贺秋那个疯魔之人,“我会保护好他离开,你尽可放心。随你前去的都是可靠之人,要保重。”

    谢毓晚笑笑,“成安,谢谢你,保重,望你我还有机会再见。”

    成安辞别而去,谢毓晚却又已无眠,伴着一盏灯火枯坐,把玩着手中的笔,一想到那批消失的火药随时可能被袁贺秋引爆,笔随着手指用力应声而断,深深浅浅的木刺扎进手中,如今只有他们二人了。

    伏在案几上不哭出声来,可这万物寂静的绝境处她又真的好想爷爷和兄长,她什么都没有了,绝不愿再失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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