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之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委屈地咬紧了下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崔杰看不得崔敏之这样,他原地转了好几圈,却没有开口劝说。以太子为重、听皇后娘娘安排什么的,说到底都是些大人的权衡之术。在崔杰心中,崔敏之哪里懂这些?崔敏之只知道自己被欺负了,而自己的爹爹不能为自己做主!
崔杰越发愧疚,可皇后娘娘的交代压在他的头上,他不能不与崔敏之说好宫里的处置决定。
“敏之啊,爹爹知道你受委屈了。其实皇后娘娘也知道这次委屈你了,只是太子的婚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太子就要大婚,这婚事不能取消。”
太子的婚事已经说了半年,礼部的流程都走完了,该置办的都置办了,这个时候叫停,朝廷的脸面都丢光了!
至于陈珊对崔敏之所做之事,的确是陈珊的过错。但崔敏之毕竟没有大碍,好生养两个月就是了,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就是小姑娘之间的斗气罢了,不是什么罪不可恕的大罪过。
只是,再怎么说的通、再怎么大势所趋,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要崔敏之一个人承受。
崔杰面对女儿,都无比为难。
“女儿明白了。”崔敏之低着头,只有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手背上,越发可怜了。
崔杰无法,只能离开了崔敏之的院子,去找魏淑绮,让魏淑绮寻个法子补偿补偿崔敏之。
魏淑绮正因芸娘之事头疼,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件事儿,顿时脑门都大了。
“我说侯爷,旁人也就算了,敏之是你的亲生女儿!就这么被人轻视怠慢,你也忍得下去!”魏淑绮气愤道,“连春娘都借此事再去卫国公府上闹过,要让卫国公没脸呢!”
“行了行了!”崔杰叹了口气,“让春娘也别闹了。卫国公已经跟我承诺了,放她娘俩自由身,以后也不会对她们做什么。怎么说以后也是亲家,总不能真闹到头破血流的境地吧。”
魏淑绮抿了抿嘴,面上依旧有些不服气。
崔杰不与她妇人计较,只问她:“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敏之过了心里这个坎儿。”
魏淑绮眉眼一横,冷哼一声:“敏之认回安乐侯府之后,肯定是觉得以安乐侯府千金的身份,决计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去。如今看来,也不能啊。吃了亏,还是只能往肚子里咽。”
崔杰自知理亏,心头一紧。
“不行,我得再进宫一趟。”
是啊,既然吃了亏,怎么能往肚子里咽呢。
魏淑绮待崔杰匆匆离去之后,才自行往崔敏之院子去了。
芸娘之事,还是得看崔敏之想如何处置了。
魏淑绮一进屋,瞧见崔敏之正悠然拿着一把蜜饯吃着,看来是刚刚喝得药太苦了,却不见郁结委屈之色,晓得崔敏之那副模样定是做给崔杰看的。
“你父亲去宫里了,不给你讨要点厚赏怕是不会轻易罢休。”魏淑绮见识过崔敏之的心计,崔敏之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主。
崔敏之理所当然地笑笑,怎么也挤了好半天眼泪呢,总要有点成效。
“那就希望父亲能给我带回点儿好消息吧。”
魏淑绮对崔敏之这副两面模样竟生出几分喜欢、几分羡慕。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做个两面三刀的丫头,还真是不错呢。可她伯府出身,从来便要维持着贵女的体面,几十年都未纵情过一回。
“我倒先要给你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崔敏之放下手里的蜜饯,拧着眉头问:“是芸娘吗?”
魏淑绮点点头,在床榻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跟崔敏之讲起芸娘上吊一事的原委。
芸娘上吊不是因为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而是她觉得,她无颜面对崔敏之。芸娘受了她母亲的诓骗,说她弟弟终于谋得了个好差事,使些银子就能在衙门里弄个差事做。芸娘哪里还能拿得出钱来,她那贪婪的母亲知道芸娘如今替崔敏之管着铺子,就使唤她挪了铺子里的银两出来应急,赶明儿弟弟得了差事,能住公房了,就把房子买了填账。
“芸娘本想着,他们那两间小屋也值得上几个钱,弟弟一心是要做官的,如今有机会谋个差事不容易,便同意了。”说到此处,魏淑绮叹了一口气。
芸娘这般做法,魏淑绮是最明白不过的。
自己在夫家过得不太好,就把希望寄托在娘家。娘家人能过好,也算是自己有了用处,得到一些慰藉。
“只是芸娘被骗了?”崔敏之只稍微一想,便得出了这样的猜测。
被娘家背叛,坑了一大笔银子,眼见着崔敏之已经回府,这银子还没能填上,自觉无颜面见崔敏之,芸娘选择了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太傻了。”崔敏之浮现悲凉之色,明明罪魁另有其人,怎么就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来为他人的罪过承担后果。“日子还长呢,钱没了还能再挣,人没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崔敏之独身立于世间,珍视自己的生命,她不怪芸娘犯错被骗,她怪芸娘如此看轻自己的性命。
魏淑绮苦笑:“敏之,我真的有些佩服你了。若不是知道你的出身,都要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府邸才能养出如此眼界心胸的姑娘,这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崔敏之心头一紧,魏淑绮在怀疑什么?这些明明是最粗浅的道理,怎么就变得不凡到会引起旁人怀疑身份的程度了?
“你不像侯爷,你像皇后娘娘。”
“是嘛。”崔敏之勉强笑笑。好歹有个足够厉害的“姑姑”,她就算比旁人出色一些,也挺正常的。
这么看来,崔敏之倒是应该谢谢皇后娘娘,为她和崔杰一点儿也不像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芸娘自小就是为了弟弟活着的,卖身进安乐侯府为妾,这些年不停操劳攒下一点钱都要补贴母亲弟弟,她已经习惯了。以前,她没什么本事,就那么三两五两的,母亲弟弟心里有数,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指望。但如今,她帮你看顾着铺子,在掌柜跟前有脸有面,有些人就起了贪心。”
芸娘就这样被坑骗到了绝境。
魏淑绮如今看芸娘,就像看当初的自己,蠢,但亦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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