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三公主周岁宴那天。
三公主满月的时候明帝去了行宫,满月礼没有大办,现在又过继给了洛贵嫔,明帝自然是要好好补偿张罗一番的。
于是这日除了太后没来、毓盈贵妃和宓淑妃只送了贺礼来之外,几乎所有嫔妃都到场了,明帝和皇后更是亲自大驾光临。
宴席正午开始,明帝和皇后坐在上首,洛贵嫔稍次,打扮的明媚张扬,怀中抱着大红襁褓的楚钰,春光满面。
明帝举起酒杯,笑道,“今日高兴,朕不欲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开宴吧!”
楚美人站起身,婷婷袅袅走到洛贵嫔面前,拿出一个礼盒来,“嫔妾略备薄礼,是个银制福禄镯,特地去宝华殿求了法师开光,一定能保佑小公主福禄双全,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这是洛贵嫔那日就通过陈容华和楚美人商量好的。
叫楚美人赶在前头献上贺礼,这样洛贵嫔收下后直接将银镯带在三公主手腕上,待会儿就可以合理佩戴珍婕妤送出的长命锁了。
毕竟众人皆知洛贵嫔和珍婕妤不睦已久,若是前头没个打样的,洛贵嫔按常理根本不可能给楚钰戴上那锁,只会收进库房吃灰。
前头位份低的楚美人献的贺礼洛贵嫔都当众给三公主带上了,当着皇帝皇后的面儿,她再不情愿也要对珍婕妤的贺礼一视同仁不是?
如今她们给珍婕妤找了台阶,只希望她能有眼力劲儿,不要叫她们白费苦心。
好在珍婕妤还没有蠢到家,见楚美人的银镯戴在了公主手上,她立刻起身上前,也道,“嫔妾也有礼要献。”
直到这时,她都不忘博取明帝的同情,面露哀伤道,“前阵子,家里特地找工匠打了把纯金的长命锁给嫔妾,现在嫔妾也用不上了,便借花献佛,祝愿三公主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皆看见洛贵嫔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神态自若接了过来,抿着唇给楚钰戴脖子上了。
明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珍婕妤道,“你也算有心了。”
珍婕妤柔柔一笑,退回了座席。
之后便是其他人献礼,待全部嫔妃都献完后,三公主的乳母悄悄走上前对着洛贵嫔耳语了一句。
洛贵嫔便对明帝和皇后抱歉一笑,“午时了,楚钰又该吃奶了,臣妾便先让乳母将孩子带下去,过会儿再抱上来。”
皇后温和一笑,“这是自然,孩子吃奶是大事,莫要饿着楚钰了才好。”
楚钰被抱了下去,众人其乐融融开始用膳。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两个宫女突然急急忙忙跑到殿上,神色慌张不似作假,对着洛贵嫔道,“娘娘,不好了,小公主出事了!”
洛贵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将桌上的碗碟撞的七零八落,厉声问,“怎么了!说!”
明帝和皇后也变了脸色看过来。
洛贵嫔的美本就是带有攻击性的,此时声音凌厉,小宫女直接吓哭了,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脖子上忽然长了些红疹,公主哭闹不止,一直想碰!”
洛贵嫔抬腿就要往后殿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恶狠狠瞪了珍婕妤一眼。
明帝和皇后宣了太医,也沉着脸跟过去了。
珍婕妤听见“脖子”便吓了一跳,想要过去看看,却被吴德昌和文亭拦住了,只得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怎会起疹子?明明只是泡了苦艾酒…事情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珍婕妤慌了神。
来到后殿,三人只看见乳母跪在地上哄着怀里的楚钰,而那只金锁被扯下来扔在一旁的地上。
楚钰脖颈间红了一大片,明显能看到几个凸起。
洛贵嫔尖叫一声就要冲出去,明帝眼皮一跳,知道她是想找珍婕妤算账,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天香,冷静!事情还没有眉目!”
洛贵嫔喘着气坐了下来,实在不忍再看楚钰的可怜样子,忽然就流出了泪来。
她一直是要强的性格,眼下骤然示弱,不禁叫明帝心生怜惜,“罢了,皇后在此等着太医来诊,朕陪你去审吧。”
洛贵嫔擦擦眼泪,又抬起下巴高傲的走了出去。
回到前殿,其余嫔妃都不知所以然坐着,洛贵嫔率先冲珍婕妤冷冷开口,“你对楚钰做了什么?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居然冲孩子下手,实在恶毒!”
珍婕妤求助似的看向明帝,明帝没有说话,默许了洛贵嫔的作为,毕竟金锁出问题是明面上的,他也要听听解释说辞。
珍婕妤冲着明帝跪下,戚戚然道,“陛下明鉴,臣妾准备的金锁绝对没有问题!只是前几日,臣妾将金锁托给楚美人拿去宝华殿找妙无法师一同开了光,莫非是妙无法师开光时出了什么差错?”
明帝听到“妙无法师”时便黑了脸,珍婕妤怎会知道妙无,还恰巧找她开光?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栽赃嫁祸妙无?
明帝心里一万个肯定,妙无绝对不会去害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公主,她心里只有元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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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美人赶紧上前,“陛下,珍婕妤是叫臣妾去找妙无法师,只是臣妾去的时候,妙无法师说自己不擅开光,引荐臣妾去找了缘空法师。
皇上明鉴,臣妾三日前便将缘空法师开过光的金锁送还给了珍婕妤,没有假手于人,也没有动任何手脚呀!”
珍婕妤心中咯噔一声。
楚美人找了别的法师没有告诉她,她却当着明帝的面直接说出了妙无的名字,岂不是坐实了自己盯上妙无、要陷害她?!
果然,明帝脸色更差了。
这时,匆匆赶来的太医也诊断完了,“启禀陛下,金锁上洒了使人过敏的药粉,量很小,但公主年幼,发作的快且猛。微臣这就给公主敷些药膏,再配合几服药喝下去,倒是不难康复。”
明帝立刻就想起珍婕妤当初在桓郡王大婚时给洛贵嫔吉服上撒药粉的事,认定又是珍婕妤在作妖。
他大怒,拍案而起,“屡教不改,冥顽不灵!来人!将这毒妇拖下去,褫夺封号,贬为贵人,幽禁宫中!”
“不,不!臣妾冤枉啊!是洛氏栽赃臣妾!陛下!”
珍婕妤涕泗横流,却不能说自己只是将金锁泡了苦艾酒,更不能主动求太医再细验,实在是哑巴吃黄连。
几个侍卫麻利走来,将她的嘴堵上拖了下去。
小公主病倒了,宴会的主角不在,明帝也没了继续的兴致,便摆摆手叫众人离开。
洛贵嫔眼中又盈满泪水,沉默不语回了后殿,准备亲自上手为三公主涂药膏;皇后用帕子包着将金锁捡了起来,又交给另一个太医继续查验。
太医验了又验,终于捋着胡须开口道:“回陛下、娘娘,金锁上除了撒过使三公主瘙痒的药粉外,应当还泡了苦艾酒。
苦艾酒大人适量饮用无妨,若是婴孩接触,则会夜间盗汗噩梦、惊惧不已,劳心伤神啊!”
皇后闻言,柳眉微蹙斟酌着开口:“陛下,臣妾掌管六宫后曾翻阅后宫嫔妃与家中的往来记录,清楚记得珍...虞贵人家中去岁初冬时曾送进来两坛苦艾酒。”
明帝此刻已然深信不疑,沉声道:“朕知道了,今日就到此为止,辛苦皇后。”
皇后温声微笑道:“都是臣妾该做的,那臣妾便先告退了,宫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臣妾得去告知母后一声才是。”
明帝点点头,又吩咐了两句,后脚也回了承乾宫。
明帝这厢上了肩舆,吴德昌就赶紧吩咐旁人:“事关三公主,你们仔细伺候着陛下,杂家去宝华殿亲自问问两位法师。”
御前的内侍虽多,明帝和妙无的事情却只有吴德昌一人知道。
为免妙无引人注目,不能将人请来承乾宫,吴德昌只得亲自跑一趟宝华殿。
...
吴德昌问完话气喘吁吁回来,心中惊涛骇浪,驱散旁人赶紧禀报明帝:“陛下,妙无法师说...前几日虞贵人在宝华殿认出了她,还追着到了住处去逼问!”
明帝只觉太阳穴跳了两下,握紧拳头,声音好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她怎么不早说!”
吴德昌讪笑两声道:“奴才猜,可能是没想到虞贵人竟然胆大至此...”
明帝闭上眼睛,很快做出决断:“虞贵人畏罪自裁,不入妃陵,尸首发还本家吧。”
吴德昌面色不变,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恭敬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咸福宫。
虞贵人在殿内浑身发冷,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个局面。
她被侍卫押了一路送回宫,闹过、挣扎过,可惜无人在意。殿门上锁,她甚至接触不到一个宫人。
鱼儿作为贴身宫女也被关了起来,其他宫人得了消息被遣回,内务府又指了两个陌生的小宫女来。
吴德昌带着人到时,两个侍卫正在门口把守。
他推开殿门,举着装着白绫的托盘入内:“小主,您该上路了。”
外头的日光顺着门缝漏进来,虞贵人还以为有人来救她了,踉跄几步却听见这么一句话,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她喃喃道:“不,不可能...陛下不能如此对我!吴公公,我要见陛下,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没有做!”
吴德昌冷眼旁观:“小主,苦艾酒人证物证俱全,您就莫要再说笑了。”
虞贵人娇躯一震,却未存死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要撞开他逃出去,被门口的侍卫眼疾手快擒住。
吴德昌叹了口气道:“既然小主不愿,杂家就只能帮您一把了。”
他朝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一人将白绫挂上,一人固定住虞贵人将她套了上去,然后猛地松手。
“哈...啊...”虞贵人舌头吐出,腿脚乱蹬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吴德昌道:“过一会儿再将小主抬下来吧。”
...
傍晚,虞贵人谋害三公主畏罪自裁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嫔妃自裁乃是大忌,明帝大发雷霆,立刻下旨将虞贵人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虞府,并将她和鱼儿死透了的尸首送出宫外。
储秀宫。
陈容华轻轻晃着摇篮,楚钰身上的红疹已然好多了,她低声问:“姐姐做了什么?”
洛贵嫔目光有些低落:“上次虞氏洒在本宫吉服上的药粉有些残留,一直留着。”
陈容华叹了口气:“也好,受这一次罪,以后便只享福。”
洛贵嫔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本宫狠心?”
陈容华摇摇头:“姐姐疼爱这孩子的时候嫔妾都看在眼里,这次也是没办法的事。”
洛贵嫔于是又扬起下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本宫不是她亲娘,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本宫保证,只这一次。以后,任谁都不能欺负本宫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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