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魔尊,我理所应当的也是魔尊,我父亲一辈子只爱了我母亲一个人,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即使父亲常常训诫我,我也知道他爱我。
可惜,魔族的爱大多不是温馨浪漫的,其中掺杂着血腥,暴力和扭曲。四岁的时候,父亲教我杀人,用的是他身边最忠诚的近卫,因为他们不会反抗,也不会挣扎使我被伤害。
那些近卫中,有好些人抱过我,陪我玩,也曾舍生忘死地保护父亲。我不明白,也不想杀他们,可是父亲告诉我,杀人是我此生必须学会的技能,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威胁到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杀了。
我忽然想起了母亲,她是……天界的神女,她拥有非常纯粹干净的美丽,与魔域格格不入,与父亲也不大相配。她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善良,可善良的人往往在魔域活不成。
母亲死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我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死的,更没有人告诉我。长大一些后,我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从来没有去验证过。
没必要验证,因为我终将有一天会成为像父亲一样足够冷血无情的人,无情到能够杀死自己最心爱的人。
在魔域,性命是最不值钱的,谁都能死,谁都会死,包括魔尊。
父亲被洪衍杀死后,我开始了人生逃亡之路,我受了重伤,有很多人为助我逃脱而死。
我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到了人间地界,一座荒山中的山洞里。
伤口在往外流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很冷,很疲惫,外边下起了雨,潮湿阴冷,淅淅沥沥的雨不断折磨我的伤口,折磨我的精神。
我不能死,我要把魔尊之位抢回来,要把洪衍踩在脚底下,把所有背叛我的人杀光。
我心里没有一点感激谁,悼念谁,只有恨,无穷无尽的仇恨。
雨小了,我从山洞爬出去寻找草药治疗,可我太累了,不知走了多久,便跌倒在泥水之中。
那时我想,或许,再多的恨也没用了,我要死了。
我真的,很冷,很冷。
等待死亡,是一种不太美妙的滋味。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声音,很轻的脚步声,有人拨开树丛,惊奇的“呀”了一声。
抬头向她望去,用尽了我浑身力气,我甚至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乞求她。
救救我。
那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她用小小的单薄的身板将我背起来,带着我走出了荒山。她身前挂着装满草药的背篓,身后背着我,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吃力踉跄,可她始终没有放下背篓,也没有放下我。
我们被雨淋得湿透了,她的肌肤是冰凉的,冰凉得不像正常人,可与她背后相贴的地方,我的心口是热的,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她。
我向她卖惨,述说母亲早亡,父亲离世,叔伯追杀。
这个奇怪的姑娘,听着我虚假的故事听得泪眼汪汪,红着眼承诺我,一定会把我带回去。
我看她天真无邪,谈吐文雅,打扮得也十分精致漂亮,不像是什么孤苦无依的孩子,便问她为何只身来这座荒山里寻找草药。
她摊手叹息,“我哥哥一怒冲冠为红颜,把人家的店都砸,还惹了官兵,要赔很多钱,家里的宝贝都卖光了,我听说这里有很多珍贵草药,便来寻一些。”
明明她是被哥哥连累,话音却轻松调皮,毫无哀伤,甚至带着一股为哥哥的行为感到骄傲的意思。
荒山有野兽毒蛇,我们运气不好,都碰上了。
她看着娇弱,实则非常凶猛。
是的,凶猛。
一把粗制滥造的木弓,随手捡起脚边的木枝,削尖做箭矢。
她对准那只老虎,一本正经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走就射瞎你的眼睛,让你下半辈子做一只瞎眼虎!”
凶得天真可爱。
遇见偷偷摸摸想要袭击的毒蛇,她一把抓了比她胳膊还粗的蛇,一脚踩尾巴,一手扯蛇头。
她说:“给我走远点,听到没有!再敢靠近我们,就拔光你的牙,剖了你的胆泡酒!”
猛得令人胆颤。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孩。
她扔了毒蛇,朝我嘿嘿一笑,唇红齿白,眉目弯弯。我只觉我的心在狂动,好喜欢,好喜欢。
怎么会有人这么贴合我的心腑。
我想尽办法,留在她身边。不仅因为喜欢她,也因为我发现她并非凡人,她身边的人也都不普通,一个是寒霜剑的拥有者,另外两个是妖王最得意的儿女。
我本意想利用他们,如果江衍派来的杀手追杀到我的时候,他们或可为我阻挡一二。
我假装自己是蛮夷人的血脉,在凡间买了一座宅子,扮演着一个富家公子。每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越过她那个戒备森严的哥哥去见她。
凡间那段时光,虽然与我的魔族本性相悖,没有杀戮,没有鲜血,没有争夺;有的是美酒、阳光、喧哗热闹,与一张时时撩动我心扉的脸,但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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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谦来找到我时,我在纸上一笔一笔地画她,那是她教我的,我死皮赖脸地求她教我的。
秦谦震惊地看着我,沉默许久之后,他问我还要不要夺回魔尊之位,还是打算继续在凡间游戏下去。
我敷衍他,说不急一时,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我让他先回去,不要轻易来找我,免得暴露了身份。
别让她发现了,发现我是魔族。
这样的日子怎么会过腻呢?每天都新鲜,每天都令人期待。
随着视线离不开她,生出的是汹涌澎湃的念头,我平生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抢夺什么,这似乎比想夺回魔尊之位的决心还要强烈。
我一定要得到她。
争抢是魔族的天性,我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得到她,取悦她,宠溺她,甚至用这张她常常瞧着的脸去勾引她。没有什么不行的,只要能得到她,让我跪下摇尾乞怜都可以,我不在乎。
我,云着,云遥,都想将她从吕叁身边抢走,但吕叁离开她去蓬莱之后,我们谁也没有保护好她。
那一次意外,我失去她,二十三年。
最痛苦的二十三年。
抢回魔尊之位,我心中第一个念头竟不是如何报复江衍,如何铲除异己,我只想见到她,快一点见到她。
成了魔尊,我以为拥有权利和地位,就能更好的靠近她,保护她,可我们却越走越远。我是肮脏的,黑暗的,满身血腥的,她依旧听吕叁的话,被吕叁护得干净明媚,她依旧笑嘻嘻,眼弯弯,被吕叁拥入怀中。
为什么老天让我生为魔族,却让我爱上她?我不服,不甘心,我无法看着她在距离我遥远的地方幸福,所以即使让她痛不欲生,我也不放手。
父亲曾告诫我,不要爱上魔界以外的人,特别是天界的神仙。
最后,我一手促成,逼死了吕叁,也让她拼命的修炼成了神仙。
我走了父亲的老路,却没有得到父亲的结局。起码,他拥有了母亲,而我不曾拥有冬君。
她恨我,比喜欢我时更汹涌的情感。
恨,与魔族相称得很。
就让她恨我,恨到死的那一刻,我仍在她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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