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卿立在雨中纹丝不动,暴雨浇得他睁不开眼。
时下气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遇到刮风下雨还是异常阴冷,身子又一直浸在水里,慢慢开始哆嗦。
他虚着眼抬头看天,心道:“老天爷你热闹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快收了神通吧。”
除了雨声,还有从宫门里传出的哭喊。
“啊,红袖姑姑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我再也不敢了……”
陆子卿听出那是雪儿的声音,不禁暗自感叹。
“天子脚下,皇宫大内皆是这般不讲道理。”
世间诸事都要讲一个公正理法,他与那名宫女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这般小题大做,不依不饶。
从前在民间见过不少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酷吏劣绅。
可如今看来,那些比起眼前宫规森严的皇宫来说,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苍凉乱世,要真如人人口中条理那般公正,这世间也不会有如此多覆盆之冤。
陆子卿无奈摇了摇头,任那声声哭喊窜入耳里。
片刻后,红袖撑伞从宫门里出来,一副得势之态。
“你说你一个新来的医生,不好好学习宫规礼仪,来给娘娘送药都这般出格,宫里不比民间,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陆子卿盯着她,说:“没看出来,姑姑冤枉起人来竟是如此得心应手。”
红袖眉尾轻挑,“冤没冤枉得主子说了算,我们娘娘说了,太医今日这般是打了她的脸,那便是要还的,不过……”
她围绕陆子卿细细打量,伸手在他后腰上摸了一把,意味深长地说。
“太医生的如此好看,若是在脸上留下几道印子,多少有点舍不得。”
红袖倾身靠近,低声说:“但你要是跟我好,我可以放你一马,日后还能在娘娘面前提携于你,如何?”
红袖离得有些近,伞扬在陆子卿面前,暴雨打在伞上“唰唰”响,
陆子卿俯视她,说:“红袖姑姑举止这般轻浮,不知廉耻,宸妃娘娘知道吗?”
“你……”
“啪啪——”
两巴掌结结实实甩在陆子卿脸上,落下五个手指印,火辣辣疼得直跳。
“我告诉你,这可是皇宫。”红袖说:“你一介小小医生想要在宫中立足,最好是识时务。”
陆子卿面无表情地说:“红袖姑姑既已打完,我太医院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苟院判办公桌上,堆着几摞脉案日志,还有几叠方子。
他手指往嘴里沾着口水,一页一页翻看细细查对,直到查阅最后一本时,手陡然间顿住。
苟院判眉间一皱“嘶”了声,拿出方子来回核对几遍,确定老花眼没看错,脸立时垮下来。
把方子往桌上一扔,到隔壁办事房打眼扫一圈,严肃道。
“林绎呢?让他来见我。”
林绎走进院判办事房时,见苟院判脸色堪比包公,他瞥一眼隔壁桌的徐仕璋,提着心走到桌案前。
“大人找我何事?”
苟院判盯着他,指向桌上的脉案册丢出三个字。
“自己看。”
林绎靠近瞧,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之前录错的药名忘记改了。”
他含混说:“这……许是陆子卿上晌时录错的,我忙着给娘娘开方子,一时忘记核查,才……”
“一时忘记?”苟院判拍桌子站起来。
“你来太医院不是一日两日了,开错方子,录错脉案,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掉脑袋,一人犯错,我们整个太医院都要被追责,你不知道吗?”
林绎埋头听训不敢吱声。
“幸好方子没出错,否则,抓错药给娘娘们吃了,出现任何问题,今日你我都得完蛋。”
苟院判瞪着那张自诩无辜的脸,手指连敲桌面三下。
“院里有见习医生,你们这些医官要时刻提点,好好严查,礼部的官员可就等着拿我们太医院的短。”
林绎歉声说:“大人训斥的是,下官定当谨记,以后对下属一定好好严查。”
苟院判冷眼看他,“日后若是再让我查出差错,你这个御医的位置有的是人干,下去吧。”
“是。”林绎转身,脸色立即垮下来,暗骂道:“老东西,摆什么官威。”
林绎对苟院判没有好脸,是因为他当年初入太医院时,不知怎的就是莫名不受待见。
直到后来,院里新进一位太医,不光得两位院判喜欢,还用不到七年时间就升到御医。
除开医丁医生,从初级医士升至御医相当不易。
需得在太医院供职最少六年以上,外加三五年或更长年限的三次考核,前后算下来,至少要花上十多年功夫方能成。
而那个新来的处处运气好,正巧赶上御医缺口才有幸升考。
林绎一直耿耿于怀,总认为是两位院判偏心才耽搁他多年。
他憋着气走到门口,迎面便撞上外面进来的人,抬眼就见到一张令他讨厌的脸。
这人正是那位处处比林绎运气好的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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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捡起地上的药方,面无表情绕开林绎朝里走去,只听苟院判应出声。
“池暮生,你来的正好……”
办事房桌案角落,散落好几坨皱巴的纸团,林绎咬笔撑腮,琢磨药物配伍禁忌,嘴里念念有词。
“再加一味人参,人参可归脾肺经,有补脾益气,生津养血之效……”
他拿上方子匆匆往御药房,取完药路过一处门房,跨进去,一个小内监迎上来。
“是林太医啊,有何事?”
林绎朝里面看,“我来取药,路过顺道看看,那两位还好吧?”
小内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含笑意,“那几堆药够他俩吃一壶的。”
“话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林绎挑眉,“新人初来乍到,多一些机会历练总是好的。”
小内监豁然,“林太医所言极是。”
武吉与苏乘风,因为陆子卿搭上权贵一事,在御药房处处受到排挤。
每日有干不完的活,还天天挨饿受骂,武吉烦闷地瞥一眼苏乘风。
“也不知道陆大哥在做什么?”
冷风裹着飞雨从窗外灌进来,他透过格子窗户看出去。
外面一片朦胧雨雾,暴雨如鞭猛烈抽打地面,没有要停的意思。
陆子卿回来申时已过半,顶着湿气去更衣房换下干衣,晃眼见到铜镜中红肿的脸,手指印特别明显。
“这个毒妇下手也太狠了。”他摸脸“嘶“一声,“这张脸还怎么见人?”
要说挨打,还是他七岁流浪时被打过,后来跟着师父,再遇到苏乘风这个保镖,打架这种事都不用他出面。
今日这般,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陆子卿四下瞟一眼,房间里除了挂着一帮臭男人的衣物外,就剩桌椅木柜,也没有胭脂水粉什么的。
难道真要顶着这张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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