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古代的志怪事,有一种很细致的感悟,那就是经常性的强调心定。心定则百魅不侵。
清代纪晓岚先生的笔下,记录整理的仿佛就多是自己遇到过的或者是朋友们亲口讲述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当时的司农曹竹虚讲到纪大学士耳朵里的。
据曹司农说,某年夏天,他的一位族兄从歙县去扬州办事,虽说路途相对稍远,但行程不是很紧,时间上还相对比较宽裕。
在悠达悠达赶赴扬州的路上,曹竹虚的族兄是左转转右看看,一路山水一路青衣,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眼见快到扬州了,族兄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位朋友就住在离自己行进线路不远的地方,反正时间还有,于是,族兄便让船娘将船拐了个弯,去拜访自己的朋友。
正中午的时候,族兄到了朋友家里。朋友见到族兄的到来,很是高兴,让家里的仆人端出茶水点心,两人就在客厅里拉着话聊着诗。
可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即便是仆人端上的冰镇西瓜,在案桌上搁置一会儿就都蔫了。
相对面座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禁笑了,身上的丝绸褂子早已被汗浸湿。
曹竹虚说,自己的族兄也是个豪爽人,就径自问自己的朋友,你们家就没一个稍微凉快一点的地方嘛,这日子怎么过的下去哦。
族兄的朋友也很直索,有时有,然后将族兄带到了他的书房。
一推开书房的门,族兄就大呼舒服,还取笑自己的朋友说,这么好的地方还收着藏着不拿出来用,非要硬扛着抵着这么热的天气。
朋友对族兄的取笑,也只是笑了笑,没有搭理族兄的话题,两人在书房里继续把茶言欢。
用过晚餐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酷热依旧没有消退,朋友让仆人给族兄准备一间稍微宽敞通风的客房。
族兄听见后和朋友又开起了玩笑,一客不扰二主,我觉得书房就不错,等下让他们把被子搬到书房里,今天晚上我就住那里,这鬼天气,实在是热的受不了。再说,咱们俩兄弟,谁跟谁啊,难不成你自己晚上要在书房住?
朋友说,不是不让你住那里。这书房呢,有点孽,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冒出来,家里的人都被吓了几次。原来本想把书房拆了,但又会影响整个屋子的布局。再说,只是晚上有点异样,时间长了就没管它了。
听了朋友的解释,族兄打心底就不相信,好端端的一栋房子,怎么会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朋友怎么说,族兄就是一句话,是好兄弟不,是的话今天晚上就让我住书房,不是的话,那我们就准备割袍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朋友也不好再揠族兄的坚持,只好让族兄在自家的书房住下。
不过,既然作为主人的朋友都正儿八经的和自己讲了书房的古怪,族兄虽说不信,但也没有轻视。就着油灯看了一会儿书之后,便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不过,族兄没有熄掉油灯。
到了半夜,族兄突然听见有淅淅索索的声响从门口传来,便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准备下地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像纸片的东西从门缝中慢慢磨进来,等全部进入书房后,这纸片状的东西竟然慢慢伸展开,变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在油灯下还能清晰地看出是个盘着头发的妇人。
族兄看了也不由的暗暗称奇,但是,心里并未害怕。在油灯的照耀下,一男一女相互静悄悄地对视着。
突然,女人摇了摇头,原本盘着的头发一下子从头顶散开了,披头散发的,而且,舌头也从嘴里冒了出来,长长的垂在颌下。
看到女人变幻的形态,族兄笑了。盘着的头发散下来了,也依旧还是头发,只是披头散发的样子看起来很乱,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了,也依旧还是舌头,不过是比先前稍微长了一些,当着面这样变,这样子不能够吓唬人啊。
女人听了族兄的话,当场就愣了一会儿。片刻,女人突然用手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搁在放着油灯的桌子上。
族兄又笑了,开始你有脑袋的时候都没有吓到我,现在把脑袋摘下来,难道我就怕你了吗。要不,我桌上还有笔墨,我给你画画眉毛。
族兄的态度让女人很是愕然,估计,她也从没想到过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以前,只要自己一出现,看到自己的人没有不抱头鼠窜的。想了半天,女人还是没想到怎么吓唬族兄,居然自动消失了。
第二天,朋友来请族兄吃早饭,问族兄被吓着没有。族兄白了朋友一眼,你们啊,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个鬼魅,有什么恐怖的呢。
等族兄到扬州办完事回来,族兄又骚扰了自己的朋友,依旧住在他们家的书房。
等到半夜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响。看到那纸片状的东西又从门缝中往屋里钻,族兄一团唾液吐在地上,败人兴致的玩意儿,又来做什么呢。
那怪物听到族兄的话,竟然退出去了。
至于朋友家的书房,在族兄遇到和离开之后,有没有再度出现,或者是朋友家的人有没有受到惊吓,曹竹虚没有说。
不过,在纪大学士看来,这和嵇中散的故事差不多。老虎不吃喝醉的人,是因为醉酒的人看到老虎时并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可怕的,所以记载嵇康故事的人,说嵇康“神志清朗,鬼惭愧地离去了”,也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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