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宁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爬起来走了。
她连凌乱的衣服也来不及收拾,落荒而逃。
魏颐瞧着她干脆利落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面色狰狞到扭曲。
他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眼看着盛昭宁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滚”了。
一口气横堵在心口里,魏颐气得心脏骤疼。
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在黑夜里散发着冷然的锋芒。
“韩叙。”魏颐咬牙喊道。
黑暗中,一道人影从房顶跃下。
“世子殿下。”韩叙抱拳行礼道。
魏颐站直了身体,袖下双手紧握到泛白。
“去办一件事......”
——
回到盛府时,夜色已深。
丫鬟备好了热水,盛昭宁呆坐在窗前,月色映在池中,清冷摇晃。直到浴桶中的水已经放的微凉,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盛昭宁没在冷水中,躁乱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她的眸色晕染出一汪寂凉。
繁乱的回忆从每一个角落里不受控制的钻出,利箭一般射进她的脑海里。
她想起魏颐的好。
初入北苑那年,她犯了错被嬷嬷罚跪反省。黑暗无光的柴房里,最恐慌、饥饿、无助的时候,小小锦衣的身影翻窗而入,带着他偷来的糕点,陪她依偎在冰冷的柴房睡了一夜。
被人欺负时,骄矜少年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的抽在欺辱她的人身上,打得那些人连连求饶,被逼着向她跪地道歉。
没人记得的生辰,他偷偷刻了一个木雕,小巧的,丑陋的,粗糙的杏花形状。别扭又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塞到了她手里。
即使盛昭宁根本没有生辰,那只是她被镇北王捡回来的那天。
魏颐却记得。
当做是她另一次的新生。
盛昭宁闭上眼睛,眼角有什么湿润的光亮一闪而过,没入鬓发中,寻之不得,只留下一道浅淡的泪痕。
她不清楚,不明白,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恨不得把心搅碎了,埋进土里,才能止住那些难以承受的痛意。
她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泪水无法控制的翻涌而出。
画舫上听见那些锥心的话时她没哭,被推到冰湖里差点死掉时她没哭,一个人孤身离开凉州时她没哭。
却在一个平静到再不能平静的夜晚。
盛昭宁哭得泣不成声。
“停止吧。”
她对自己说。
不管是好的、坏的、迷恋的、痛苦的......
所有的回忆早就应该成为过去,被她丢在那片冰冷刺骨的洛川湖中。
如同那只杏花木雕,早就被魏颐亲手在她面前烧掉。
化为灰烬。
......
朝廷赈灾的队伍在五日后出发。
粮饷人马均已整顿完毕,黎明时分,众臣在太和门前齐聚,送太子殿下并赈灾队伍出行。
东方泛白,北风猎猎。
魏珩一身黑色骑装,骑马立在队伍首端,湖水般清澈的双眸缓慢而仔细的扫过人群,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抹削瘦清峻的身影。
可不知是周围的人太多,还是他遗漏了哪里,魏珩始终没有寻见那抹挂在心头上的身影。
他眸中低落一闪而过,眼看启程之时已到,魏珩不得不收回目光,敛去眸中情绪,开口道:“启程。”
众人齐应道:“是!”
声音响彻四方。
马蹄声渐起,皇帝站在太和殿阶前,目送车马逐渐向宫门外驶出,眸中既欣慰又担忧。
他的儿子在京中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人世黑暗,也不曾经历过皇位争夺下的腥风血雨。
这储君之位魏珩坐的太容易,手上干干净净,目之所及皆是盛世太平。
或许他真的该放手,让他亲眼去见一见这人间疾苦了。
队伍渐渐远去。
魏帝正要转身时,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了什么,神情愣了一瞬。
只见破晓天光之下,一匹红鬃烈马从人群后方疾驰而出,缰绳一扯,骏马前蹄抬起,长长嘶鸣一声,停在宫门前。
队伍停止前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珩若有所感的抬眸,在看清来人那一刻,眸光颤动。
马蹄停在他的面前。
清风拂过,卷起一片情丝涟漪。
盛昭宁目光轻缓的朝他望去,日光恰好冲破云层倾洒在她的眉宇之间,为她镀了一层绚丽夺目的光。
“殿下,微臣与您同行。”
魏珩的耳边,心跳声剧烈。
皇帝站在高台之上,眸中含笑。
他还记得两日前盛昭宁来找他时的场景。
她跪在地上,长长叩首,再抬起眼时,眸光坚定,下定了决心要同太子前去。
魏帝怎么可能会不应允呢。
他最是知晓自己的儿子有多么看重她。
而今,她既愿意舍弃京城的繁华安定,陪他远去北地,魏帝心中自然是宽慰不已。
魏珩凝望着她,眸中情绪近乎满溢,久久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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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他想喝退她,可却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
魏珩喉咙干涩,天地宽阔,此刻他的眼里却只有一个她。
盛昭宁翻身下马,走到他的身边仰视着他。
“殿下若不同意,臣便策马追出京城,独自前往北地。”
她目光灼灼,似是能把人心烫出一个洞来。
盛昭宁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魏珩陷入到未知的危险当中。
镇北王如今已然回京,她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对魏珩下手。
北地荒乱,又临近魏承钧的势力范围内。
魏珩此去,吉凶难测。
纵使要违抗镇北王的命令,纵使难逃影阁的处罚,她也要以身相护,绝不能让他独自陷入危险当中。
盛昭宁见他目光松动,再次道:“请殿下准许微臣同往。”
视线里,魏珩翻下马背站在她眼前。
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小心翼翼的颤动。
“路很长,很远。”他提醒她。
盛昭宁直视着他的眼睛,“微臣不惧。”
“会有流寇,匪乱。会日夜兼程,昼夜不休,烈日风雨终日伴随。此番前去多是行伍出身或身强力壮之人,你一介清瘦文臣,如何能受得住这般苦楚。”
魏珩不想她去,将个中艰难道出,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盛昭宁却连眼神都未闪避,而是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句坚定说道:“臣与殿下,甘苦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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