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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章 你真可怜
    凉州的春,暖得并不明显。

    洛川湖边,雕檐映月,远山绵延。

    几座楼阁亭榭连绵相接,华灯辉映,清冷的月色洒在湖面,映出粼粼清辉,随着水光晃动着荡开,氤氲出满湖月色。

    画舫上琴音不断,岸边只依稀可见其中隐约闪烁的几道曼妙身姿,随乐起舞,婀娜纤细。

    盛昭宁躺在昏暗的船舱内。

    耳边水波激荡,隐隐夹带着乐声。

    “哗”的一下,意识被一盏冷水猛地激醒。

    盛昭宁睁开眼,睫毛上挂着水珠,后颈传来持续的钝痛,眼底只迷蒙一瞬,很快便恢复清明。

    迟绾目光阴冷的看着她,远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无端生出几分诡异狰狞之感。

    “盛、昭、宁。”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叫出这个名字。

    盛昭宁抬起头,平静的望着她,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迟绾掐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没有了面具的遮挡,那张美得凌厉张扬的脸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迟绾许多年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了。

    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她第一眼见到盛昭宁的时候,就对这个女人生出了绝对的危机感。

    她很漂亮。即便彼时的盛昭宁尚还年幼,却仍可见其清绝无双之貌,尤其当迟绾发现魏颐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身上时,强烈的恐慌几乎窒息般将她席卷。

    迟绾怕了。

    她怕魏颐的目光会永远追随在别人的身上,她怕那样天长日久的跟随,魏颐会不由自主的爱上她。

    那样的一张脸,没有人会拒绝。

    所以,从小在京城中长大的贵女,做了生平中第一件恶事。

    她告诉盛昭宁:“镇北王府正在挑选影卫。”

    “成为影卫,你就可以永远守在魏颐身边。”

    盛昭宁果真去了。

    很少有人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

    迟绾因为第一次害一个人去死,吓得几夜不敢闭眼。

    然而直到不久后,她惊恐的发现,盛昭宁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她换了个身份,如影子般守在魏颐身边,日夜不休。

    迟绾几乎要被逼疯了。

    只不过她很快发现,魏颐居然态度大变,远不复从前的宽容温和,而是极为严苛,甚至可以说在变着法的打骂欺凌。

    不是让她寒冬酷日的罚跪,就是随便找个由头刑罚加身,再或者是刻意在她面前同旁人亲密,任由别的女人踩在她的头顶羞辱嘲讽。

    迟绾逐渐放下戒心。

    可是,当真的面对生死关头时,魏颐还是舍不得她去死。

    周灵圣那里布满了他的人,他清楚的知道盛昭宁还活着,让人日日禀报她的动向。

    直到这个时候,迟绾才明白,魏颐从没有真正的放下过她。

    所谓爱之极便恨之极。

    究竟要多深的情感,才能衍生出那般浓烈的恨意。

    况且,那真的是恨吗?

    只怕是连魏颐都不清楚,他到底有多爱她。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迟绾几近疯魔的问出这句话。

    盛昭宁目光如水,透着清凉的冷意。

    隐隐带着几许怜悯。

    她忽然发现迟绾很可怜,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盛昭宁终于明白了魏承钧问的那句“值得吗”。

    她才说过值得。

    可当自己亲眼看着旁人为爱疯魔的模样,忽又变得迟疑了。

    她说不出话来。

    迟绾掐着她的脸,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在可怜她?

    盛昭宁居然在可怜她?!

    迟绾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厉声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她的指甲用力掐在盛昭宁脸上,压出几道血痕。

    盛昭宁直视她,平静开口,“没有。”

    越是这般冷静,越衬得迟绾像是一个疯子一般。

    迟绾眼神狠绝,“我恨透了你这般高傲的样子!”

    盛昭宁又不说话了。

    迟绾松开她,站起身来,自上而下的睨了她一眼,如同在看蝼蚁一般。

    “你就不想知道,魏颐为什么要让你去杀刘启吗?”

    盛昭宁的眼神终于出现了波动。

    一种冰冷的酥麻感爬满全身,她眼底的淡漠寸寸消融,目光直直的望向迟绾,大脑一片空白。

    迟绾终于有了些许快意,“盛昭宁,你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她字字珠玑,语如冷刃,直朝盛昭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刺去。

    “镇北王早就知道刘启是朝廷的人,原本就打算杀了他。是魏颐,为了试你的忠心,把你骗到了敖淳的手上,让他用尽手段折磨你。”

    迟绾故意扭曲了一部分的真相,如愿看见盛昭宁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她继续道:“你自己为保护他所受的酷刑,千刀万剐之下都不曾吐露一言,殊不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迟绾看着她,语气讥讽,“多可笑,你差点死在敖淳的手上,可对于魏颐来说,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关于忠诚的测试而已。”

    “恭喜,你真是他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

    盛昭宁的唇色一瞬间苍白的可怕。

    她踉踉跄跄的爬起来,腿骨的疼痛还在无时无刻的摧残着她的神经,明明晃晃的昭示着她曾经受过的苦难。

    钢钉被一根根的打在关节,腿骨寸寸被敲碎,敖淳一遍又一遍的逼问是谁指使她杀人,无数蛇虫狰狞着朝她扑过来,鲜血混合着汗水将她层层包裹。

    如果,连这都是一场欺骗的话,那什么才是真相。

    “你觉得,魏颐知晓你的心意吗?”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魏承钧问她的那句话。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何他在说出这句话时,似笑非笑的嘲弄。

    这从来不是一个问句。

    而是局外人对这一切的洞察,是对她深陷所谓情爱的嘲笑,是事不关己看着她被魏颐耍得团团转的调侃。

    盛昭宁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强撑着笑了出来,盯着迟绾的眼睛否认一句:“我不信。”

    然而内心已是一片荒芜。

    所有的理智都在疯狂叫嚣,责骂她的心口不一。

    迟绾第一次放下嫉恨,她以同样怜悯的眼神看向她,“盛昭宁,你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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