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哭得肝肠寸断,陆鸣雪在一旁颇有些手足无措。
虽说她知道自己的琵琶颇能打动人心,但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唯有一种可能,这曲《秋杀》勾起了国公夫人的回忆,而且,绝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在弄清楚情况前,她也不好开口劝慰。
还好有嬷嬷从旁劝慰着,见国公夫人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只能差人送客。
陆鸣雪松了口气,将琵琶归还,乖巧地随着仆妇退了出去。
那仆妇心善,怕她不安,便道:“陆少夫人不必忧心,我家夫人这是心病了,与您无尤。”
陆鸣雪点头,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便问道:“是我寡闻了,不知国公夫人是何心病?”
那仆妇叹了口气,道:“不怪您不知,想来没人会拿这种事出来当谈资说与您听的。
“我家夫人曾有三个英武的孩儿,随国公爷在北疆御敌,几场仗打下来,三个公子先后……去了。夫人伤心不断,那一年都在哭,一双眼睛就这么给哭坏了。”
陆鸣雪听了心惊不已,一年内,三个孩子先后死在战场上。
虽说战场刀剑无眼,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而且,竟也是北疆,那岂不是和卫家在一块地盘?
这会不会就是卫封寒让她接近镇国公夫人的目的?
陆鸣雪心念电转,一时无话。
那仆妇仍在叹息不止,正在此时,陆鸣雪眼角余光瞥见一白影。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经轻巧往边上一躲,那白影便直直撞到仆妇身上。
“哎哟!”
宝珠立刻挡在陆鸣雪身前,宝翠则上前搀扶被撞倒在地的仆妇。
越过宝珠的肩头,陆鸣雪看见那白影的真面目。
原来是一身着白衣的少年郎。
那少年虽身着白衣,却一点没有“霁月清风”的气质,正相反,浑身满是初生牛犊一般的莽劲儿。
他将仆妇撞翻,自己却是站得稳稳当当,鼻孔喷气,充满敌意地盯着陆鸣雪。
仆妇被拉起来,看见是他,一脸头痛:“哎哟喂,九郎,您这突然冲出来是要做什么?我这一把骨头都要被您给撞散了。”
蒙九郎哼声道:“我又不是冲着你来的,要不是这个女人躲开,我怎么会撞到你?”
仆妇一听,脸色更是不好:“这位是侯府少夫人,是夫人请来的客人,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要撞人家,是何道理?”
别说仆妇不明白,陆鸣雪更是一头雾水。
她自问从未见过这个少年,更不用说得罪他了。
蒙九郎见她躲在丫鬟仆妇身后不出来,又气又急:“你这缩头乌龟,躲在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陆鸣雪觉得好笑,料想他也不敢把自己如何,便走出来,笑问道:“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没想到她这一笑,蒙九郎酝酿半天的叫骂就堵在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骂不出来。
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红,逐渐地连耳朵根都红起来,活像一只蒸笼里慢慢被蒸熟的虾一般。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少年昂起头,强迫自己和陆鸣雪对视,却只一瞬便受不住又转过头去。
“你,你你你,你……你……”
“你”个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仆妇在边上笑出了声,到底还是估计陆鸣雪的身份和蒙九郎的面子,没有将所想的调侃说出来。
但只那笑声便已经是戏谑十足,蒙九郎受不住,放下一句“你等着”,转头便跑。
一转头,众人才见他的脖子都已经红成一片。
还险些左脚拌右脚,摔个大马趴。
宝珠和宝翠也忍不住笑出声。
仆妇转头,连连道歉:“这是我家九郎,如今还留在京城的唯有他这一个公子,被家中上下娇宠得紧。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少夫人切莫见怪。”
难怪如此莽撞。
陆鸣雪摇摇头,道了声“怎会”。
正要走,却听身后又有人说话。
陆鸣雪脚步一顿,心道,这阵仗,活像唐僧进了盘丝洞,想走不容易。
转身见来人,是一个梳着双丫髻,身量苗条,五官清淡的小姑娘。
观她一身得体打扮,便知应该是这府上的小姐。
她脚步匆匆,走到廊下,颇有些气喘。
仆妇瞅一眼陆鸣雪,才道:“七娘,您这是……”
蒙七娘却不理她,只看着陆鸣雪,笑盈盈道:“这位便是今日府上的贵客,庆丰侯府的陆少夫人吧?”
先来一个牛犊给她下马威,又来一个笑面姑娘给她甜枣,这一出出的,实在是令陆鸣雪应接不暇。
她索性不去深想,以不变应万变便是。
于是弯唇笑道:“正是,这位,是府上的七小姐?”
“是呢。我们姐妹几个,昨儿便听说今日有贵客要来,还是大伯母请来的,好奇了整整一夜呢。”
仆妇已经是皮笑肉不笑,道:“这位正是夫人请来的贵客,七娘,贵客如今正要离开,您既已见过,便请让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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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不耐地一摆手,带着香风的手绢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圆:“我一见陆姐姐,便觉面善,有心想和陆姐姐多说说话,不知陆姐姐可否赏脸?”
仆妇见她纠缠,直接站到了陆鸣雪身前,挡住了她。
“七娘,这是夫人的朋友。你如此,可有将夫人放在眼里?”
硝烟弥漫……
府上一个七小姐,竟然敢和国公夫人叫板,说出去谁敢相信。
想来是国公夫人失子,兼之眼盲,不大管事的缘故。
陆鸣雪想明白这点,便道:“七小姐,我和你,恐怕没什么好说的。”
蒙七娘脸色一紧,随即冷哼:“眼盲心盲,难怪!”
说完,扭头便走。
这意思大概是,国公夫人眼盲,她陆鸣雪心盲,难怪能做朋友。
气得仆妇在原地跺脚,低骂了几句难听的。
陆鸣雪笑着安抚她。
仆妇擦去眼泪,才道:“陆少夫人别放在心上……”
陆鸣雪摇摇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仆妇颇有些感激,将她送到门口。
这一路上终于再没冒出人来。
陆鸣雪坐上马车,方才松了口气。
又突然想起随着他们过来的小厮怎么不在,问过车夫才知,刚刚那小厮闷头出来,说是有要紧事赶紧回府去了。
要紧事?
忽然,她心有所感,掀开车帘,惊觉那国公府高墙之下,竟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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