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没见过康乐穿西装。觉得他穿西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他这人穿再好的西装,也改不了乡镇企业家撸袖子干活儿的习惯。一来到展位前,他就蹲在地上,撸起袖子,整理他的料器盆景,那稀罕劲就跟见到他亲闺女一样,。
料器的花枝是用铁丝包裹了涂料做成的。在运输的过程中,为了节约空间,花枝被归拢在一起的。贾勇和刘明英布置展位的时候,只是简单地把原来拢在一起的花枝掰开,没什么造型,更谈不上艺术感。
康乐知道,贾勇和刘明英没接触过料器,没有责怪他们。他自己动手,按照工艺师的设计,逐个地给料器整理造型。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工艺师,但毕竟跟料器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耳濡目染,看也看会了。
料器盆景经康乐的手一收拾,效果果然不同。原来看着像长安街边逢年过节拼字用的盆花,康乐拾掇过后,像是中山公园菊花屋里的盆景了。一个用过即扔,一个有专人像宝贝一样侍弄。
康乐等陈淑娜跟贾勇交待完工作,他见缝插针地跟贾勇说:“贾勇,你怎么把我的样品都摆在这是可以定货的样品?我的产品还怎么成交啊?”
贾勇赶紧带着歉意安抚康乐说:“我马上处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在每一盆料器样品上挂上一张货号标签,然后再把您做的样品册往边上一放。这样人家就知道咱们这是样品不是装饰品了。您看行吗?”
康乐想了想说:“这是一个办法。另外,我觉得你可以在上面几层玉器中,穿插摆几件料器,这样对玉器的展示效果也有帮助。都摆玉器,太单调了。都是好东西,都是精品,放在一起就不显好了,精品把精品就比下去了。”
贾勇连声称是。他转过头想让刘明英帮忙去买些标签的时候,看见陈淑娜带着刘明英正往展厅外面走,于建学和王晗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们俩还僵着,彼此不说话。再找周宇,也不见了踪影。
贾勇正不知道找谁帮忙去买样品标签的时候,康乐主动请缨说:“你这里事太多,走不开,我去买。你琢磨着怎么帮我多摆几盆料器吧。”
康乐刚一转身,就被两个保安员拦在了贾勇面前。
一个保安员严肃地问康乐:“你的证件呢?”
贾勇心里一惊。今天是广交会正式展览的第一天,展馆加强了安保措施。刚才康乐和陈淑娜、于建学、王晗一起进来的时候,贾勇就注意到,他们没有按照展览公司的要求,把参展人员工作证佩戴在外衣左胸位置上。
按照展览公司的规定,一个展位可以配备两个工作人员。算上那半个服装展位,华艺公司顶多有三个参展人员工作证,这么多人进展馆根本不够用的。贾勇估计他们是找熟人带进来的。
贾勇咬着嘴唇,准备硬着头皮跟保安员解释说,康乐是华艺公司的厂家供应商,来帮助布置展览的,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机会通融一下。
贾勇刚要说话,康乐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他。康乐不慌不忙地掀开他的高档西装,把自己皮带上挂着的客商证件亮了出来。
保安员拿过那个证件,核对了上面的照片。可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康乐会是一个海外华人客商。
别说保安员不相信,换了谁也不会相信。康乐一个从十九岁开始做村支书的人,在乡镇企业干了二十年,气质上跟海外华人客商差距太大了。
保安员说:“请出示你的护照。”
康乐大大方方地取出他的中国护照递给保安员。
保安员核对了护照上的照片后说:“客商证件是颁发给外籍人员的,你怎么会有客商证件?”
康乐理直气壮地说:“我是香港公司的中方雇员。我有香港公司向展览公司申请客商证件的信函。”
说着,康乐掏出一张信函交给保安员。
保安员看着用英文写的信函,说:“这个我们需要确认,请你跟我们到安保中心走一趟。”
康乐一听还要带他去安保中心,也有一点儿紧张。他故作镇定,看着贾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跟保安员说:“好吧,我跟你们走。”
康乐就这样像一个伪造证件的嫌疑人一样,被两个保安员一左一右夹着,从贾勇身边带走了。
这个时候,展位上只有贾勇一个人,他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他想去找陈淑娜想办法,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就是贾勇知道陈淑娜大概在服装展厅里,展位上没有人,他也离不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贾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他一下就急出了一身冷汗。
贾勇在展位上,一边应付着客商的询价,一边不停地看着手表,盼着陈淑娜他们三个人能赶紧转回来。可他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一个小时后,康乐抓着一把样品标签自己回来了。
康乐看着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的贾勇,安慰他说:“没事儿。香港公司是真的,信函也是真的。公司的老板是王晗的朋友。他证明我和陈淑娜他们仨都是他在大陆的雇员,给我们申请了广交会的客商证件。就是香港公司不给我们发薪水而已。我们可以解释说,我们的薪酬制度执行的是佣金制,这个展览公司也无处查证,手续上没毛病,你别担心。”
贾勇摸着自己的脑袋,承认说:“吓坏我了,我真怕他们给您定一个伪造证件的罪名。我想去找陈经理想办法,这里又离不开人。急出我一身冷汗。”
康乐摆起老资格说:“你一个外贸员,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都可能碰上,你得适应。你还是锻炼的少。你看我,十几岁就一个人走南闯北了。让人家把我当成盲流逮起来,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着?我不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