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山没走两步，沙沙和记录员出来了，记录员一步不停地跟上了李明山，沙沙停住了脚步。
“爹，您怎么来了。”
沙沙手里抱着笔记本，诧异地问周乙。
周乙朝那紧闭的病房门努努嘴，轻声问沙沙。
“什么情况？”
沙沙看了一眼远去的李明山的背影，想了想，回答道。
“擅自对嫌疑人开枪，违规使用武器，事后没有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
袁克佑一脸紧张，他上前一步，看着沙沙，说道。
“这么严重？”
沙沙点点头，面前的周乙轻轻地弹了弹手指间的烟灰，低着头，想了想，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嫌疑人负隅顽抗，他开枪，说得过去；至于事后没有主动交代，这也算是违纪，不至于违法，再说了，他当天就前往了香港执行任务，也没有时间交代……”
“爹！”
沙沙打断了周乙的话，眼里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
“爹，我知道，您和袁叔叔是来求情的，那小子指定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就看关几年了，你们老哥俩可千万别掺和进来。”
周乙还想说话，突然那袁克佑急忙接过了嘴。
“对，对，大侄女，你爹说得有道理啊，嫌犯负隅顽抗，卢千阳那小子开枪也属于正当防卫不是，至于死没死，那是他水平问题。再说了，嫌犯说的话，不也要核查落实么？咱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不是……”
“袁叔叔，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明白这个道理。咱们不能只听言无忌一个人的说辞，可是那卢千阳已经交代过了，就是出于义愤把言无忌推下海，开了枪。”
沙沙一脸正色，看着袁克佑。
“沙沙，你刚刚也说了，卢千阳出于义愤，敌人非但不投降，还敢负隅顽抗，那不是义愤么？”
周乙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沙沙一愣，自己这老爹看来是要铁了心的为卢千阳说话了。
不过，沙沙想了想，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言无忌交代的事情，既没有人证，现在也没有物证，至于具体真相如何，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才知道。
过了许久，沙沙开口说话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
“你们老哥俩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看一眼吧，你们怎么说都不重要，重要的人他怎么说……”
沙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乙和袁克佑看着沙沙有些雍胖的身影，嘴角渐渐地涌起一丝笑容来。
两人进了病房，卢千阳很惊诧。
“袁老，您……，您怎么来了？”
卢千阳想努力地坐起身，一使劲，伤口一阵剧痛，又咧了咧嘴，躺了下去。
周乙和袁克佑把那长桌背后的椅子各提了一把，放在病床前，两人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卢千阳。
“你小子，命大嘛，这都没死。”
袁克佑戏谑地对卢千阳说道。
“不是我命大，是那开枪的人准头太好了，这一枪，硬是没伤着半点内脏。”
卢千阳也开起了玩笑。
周乙默默地看着卢千阳，一直沉默不语。
“千阳，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袁克佑忽然问他。
卢千阳笑了笑。
“还能怎么打算，回蓉城，当派出所所长呗……”
“你还得所长，看你把能的！”
袁克佑没好气地说道。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次犯的事有多大？”
卢千阳微微一怔，能有多大的事？
“言无忌没有死，你把人家推下海，还开了几枪，你这是违法，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见袁克佑这般表情严肃，卢千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其实，当李明山进来录口供的时候，卢千阳心里是有些抵触的，虽然他是说的实话，但是话里多少带着一些不满。
为什么总是相信敌人说的话，而不相信自己同志呢？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在那次追捕的过程，卢千阳有过违纪、违法的行为，他们怎么也应该考虑考虑同志在执行任务的实际情况吧。
言无忌有枪，要不是阿刀在帮了自己，他卢千阳不早就被丢进海里喂鱼了么。
“卢千阳同志，你仔细想想，言无忌是怎么顽抗的，他想跳海逃跑，你又是怎么开的枪？”
忽然，一旁的周乙说话了。
卢千阳一愣，他从未见过周乙，不知这是何方神圣。
一边的袁克佑顿时双眼一亮，抬起手，使劲地拍了拍卢千阳的肩头。
“你小子，好好地回答周主任的话，言无忌要跳海逃跑，你开了多少枪？”
卢千阳顿时醒悟过来，笑了笑，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
周乙和袁克佑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温暖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老袁，这小子还不错，要是多加培养，以后还是能顶上来。”
周乙说话了，只是脸色并未显得有多么的高兴。
袁克佑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有话说，也就没有开口。
“只是这样的小同志……”
周乙顿了顿，停了下来。
两人顺着林荫道往前走，路边的树光秃秃的，树上站着几只不知名的小鸟。
“只是这样的同志，只怕要走上关键的岗位会很难啦……”
周乙幽幽地叹了一句，袁克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是宽敞了起来。
“老周，那你就多虑了。小卢和咱们是一样的人，不在乎当官坐椅子，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工作干好，把间谍、特务一网打尽……”
周乙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身边的袁克佑，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袁，你这思想可要不得！忠诚、正直，又有能力的同志，就要让他们守住关键的位置，难不成出现一个像卢千阳这样的，我们必须让他扛着枪，冲到第一线去？”
周乙看得更远，更深。
可是，袁克佑没有想那么多，那么长。
他抬起头，看了看树上站着的那几只鸟，叹了一口气。
“老周，哪个时代不需要这种人冲在第一线呢？有些战士，注定只能牺牲在最危险，炮火最密集的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