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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章 微妙的变化
    不配穿吗

    元巧珍不太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说。

    布料做出来,不就是给人穿的吗?

    之前每当她家染坊出了新布,她爹都会笑呵呵地留下一块来,给她做条新裙子穿。

    “咱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要是连染坊家的闺女都穿不上新裙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巧珍她爹确实把巧珍疼得像眼珠子似的。

    她娘当年生完她,没几天就高热不退,到底没救回来。

    临走的时候,她娘拉着她爹的手,哭着求她爹照顾好闺女,别挨后娘欺负。

    她爹也守约,干脆没续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把元巧珍拉扯大了。

    在元巧珍的眼里,她爹什么都会——奈何在针线活这件事上,他是一点天赋都没有。

    针脚粗的粗细的细,像是蜈蚣趴在蛛丝上,又扭着屁股转了两圈。

    偏偏他还极爱做这事,巧珍的每条新裙子,都是他亲手裁剪好,一点点缝出来的。

    “爹,我不要穿这个!”

    “行行行,等下一件,爹一定做得更漂亮!”

    他爹也不气馁,拿着个小册子,有空就在上面涂涂抹抹。

    还不懂事的元巧珍偷偷看过,那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染布的花样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得她有点心烦。

    那天她趁着她爹不注意,悄悄把册子丢进了染缸里。

    等到捞出来的时候,上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爹的脸整整垮了半个来月,直到新一批布料出来,才勉强多云转晴。

    看着她爹又弄出来了一本新的册子,元巧珍终于忍不住凑上去,大眼睛眨啊眨:“爹,你画的这个,有什么用啊?”

    “这是咱们元家的根基。”她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珍姐儿,你记着。”

    “等以后你长大了,爹就把这些东西都教给你。”

    “不管你以后接不接咱家的染坊,但只要有这些东西在,你就有活命的本事。”

    “饿不着,冻不着,还有新裙子穿。”

    听到新裙子,元巧珍的小嘴一撇,哇地哭了出来:“不要,我不要穿新裙子嘛!”

    “好好好,不穿,咱们珍姐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她爹赶紧搂住元巧珍,又许诺了根糖葫芦,才哄得她破涕为笑。

    后来……

    她爹说话算话,再没主动给她做新裙子。

    只是每次留一块新布的习惯,改也改不掉。

    元巧珍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院子角落里的那个锁着的小库房。

    那里面放着的,是她爹的遗物。

    除了惯用的工具之外,剩下的,就是那摞攒了好多年的花布。

    蓝的,绿的,红的,紫的……

    她一年年地长大,留下的布料也越来越大。

    大小刚好够给当时的她做一条新裙子。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条。

    针脚细密,纹理对接准确无误,是她心血来潮,自己给自己缝的。

    用的就是雪龙卷之前,最后一缸出的布。

    那天,她爹招招手,把她叫到架子前,笑呵呵指着小册子上的花样:“珍姐儿,你看这块布好看不?”

    “再看看这边,爹把染法都画下来了。”

    “扎染扎染,最难的就是怎么扎,其次才是染。”

    “这里爹用的是绑绞,你的针线活好,也可以试试缝绞……”

    元巧珍有点不耐烦:“哎呀,爹你会就好了嘛,回头我慢慢再学!”

    说着,她一溜烟地跑了。

    听说城主今天要出来巡城,她好不容易弄好了新裙子,得赶紧去看看热闹。

    “你这丫头!”她爹在后面笑骂了一句,到底心疼闺女,苦笑着摇摇头,把小册子揣回怀里。

    想到这里,元巧珍的胸口有点发闷。

    如果当时知道那是她爹病倒前最后一次想要教她,她说什么也要主动留下,乖乖听他把话说完。

    “珍姐儿,珍姐儿?”有姑娘怯生生地喊了她两遍。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没事,我只是想到些事情。”元巧珍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脸颊。

    “做裙子的事,咱们先放到一边。”

    “至少咱们得先把布染出来才行,是不是?”

    “姐妹们,我想问问,谁的手比较巧?”

    陈英悄悄举起手:“我……绣活……还行……”

    有几个姑娘互相看了看,也举起了手。

    “你们等下。”元巧珍蹬蹬地跑进屋子里,拿了本小册子出来,“看,这就是我身上这块布的染法。”

    “咱们一起研究研究,先把这块布照样染出来。”

    “只要这块布成了,咱们的染坊就能开起来。”

    “到时每个姐妹,都有新裙子穿!”

    有人又动了动嘴唇,立刻被元巧珍瞪了一眼。

    看到她们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元巧珍笑了:“来,咱们拿上东西,一边研究一边做!”

    只是这研究进展的,完全没有元巧珍想象的顺利。

    明明是按册子上画的图做的,可染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对劲。

    最简单的花瓣都是这缺一朵那多一朵,更别提复杂点的蝴蝶鸟雀,根本看不出个样子来。

    元巧珍捏着手里的白布,发狠磨牙:“我就不信了。”

    陈英悄悄走过来,指着元巧珍手里正在捆扎的地方,声音小得像蚊子:“珍姐儿,这里是不是多卷几圈,再扎得紧一点?”

    “这样?”元巧珍歪着头回忆起她爹的动作,学了个大概。

    陈英搓着手指:“我,我就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元巧珍笑着把布浸到染缸里:“神女给了咱们机会,咱们就多试。”

    布料展开,元巧珍的眼睛就开始发亮。

    等到用清水过了浮色,元巧珍笑得嘴都合不拢,到底没忍住,拉了拉陈英的手:“阿英,你还挺适合做这个!”

    还不等陈英反应过来,元巧珍就松开了手。

    陈英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战栗。

    元巧珍的手热乎乎的,不像自己的手指,永远那么凉,凉得人心里发慌。

    像是摸了热乎乎的汤碗,微微的暖流顺着自己的指尖往上走。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陈英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人用手掐着脖子,推倒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陈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仿佛那只温热纤秀的手,正拉着她,慢慢地走回阳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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