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保存体力，就应该一只只慢慢打倒红骷髅。
但后方门扉传来开启的声响，更多脚步声袭来。
“……我们被包夹了！”
“没有感受到气息……难道是用结界做了隐藏！？”
无数红骷髅从房间中涌出，它们身穿金色铠甲，戴着护手的双手握着剑与盾。
布莱恩瞄准头盖骨射出的银箭被一具红骷髅砍落。
骷髅兵之间也有个体差异，取决于制作材料生前的作战能力。
这些红骷髅中夹杂着一些精英。
“小心！”
“右侧斩击，我们上！”
同伴们散开攻击，避免被彻底包围，以狭窄的通道减少同一时间的应敌数量。
芙妮放心地将背后交给忠心的骑士与女仆，举起朽红之杖借助小绿的力量，不断发射【二环魔法·风刃】。
锐利如刀的风将红骷髅和铠甲一并斩断。
尽管红骷髅中存在武艺更强的精英怪，但它们毕竟没有生前的记忆与灵智，不懂得以退为进。
所以战况仍对芙妮一行人有利。
在无人受伤的情况下，已经干掉了一百只以上的红骷髅，掉落一地的红色骨头和武器防具。
“该死！数量太多了！”
“打倒他们就对了！”
在狭窄地形面对骷髅兵，布莱恩最擅长的弓术难起效果，反倒是全副武装的重甲坦克尤金战绩不凡。
他挥动巨大双锤，红骷髅也不懂得躲避，一锤下去就能把它们砸成“压缩包”。
但作为一名【值夜者】，布莱恩自然还有其他擅长。
他从腰部取出短刀，每一击都能刺穿红骷髅眼窝中的灵魂之火使其消散。
在狭窄的走道中，银月表现得比剑士卢卡斯更为灵活。
她能够短暂在墙壁上奔跑，即便不借助魔力也能够立体作战，解决试图靠近主人的敌人。
黄昏之剑上附着的“锋利”术式削铁如泥。
银月挡住比自已高很多的红骷髅劈来的利刃，脚步向前踏硬是压过了对手，将黄昏之剑刺入敌人身体后轻松斩开。
但来袭的骷髅兵势如破竹，踏着一地骨头、武器和防具袭来。
瘴气也在一点点削弱斩首小队防具上的术式效果。
芙妮注意到了同伴们流露出的一丝疲惫情绪。
——母亲判断这场战斗足以让我拼尽全力，否则无法满足神秘学意义上的晋升仪式要求。
——那么，如果我有所保留的话不仅仪式会失败，还可能导致同伴伤亡，给吸血鬼可乘之机。
亡灵生物不会恐惧，但有芙妮在的斩首小队也不会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疲累。
与亡灵生物作战最忌讳的就是陷入持久战。
同伴们担心芙妮消耗太大，她也会担心同伴们先筋疲力竭。
——这种时候不能犹豫。
“我现在状态很好……掩护我清场，这是命令。”
芙妮刻意在句尾加重了语气。
她很少直接以命令的口吻吩咐下属。
这果断的处事性格让三位很早以前效忠于弗萝菈的骑士，看见了熟悉的影子，一时无人反对。
“……！”
银月看了一眼主人，而后保持着全部注意力做掩护。
——虽然如了对手的意令人气恼，但厄姆德并不了解我。
——限制我法术输出的只有肉体承受能力，而非魔力量。
——就算魔力输出过度，导致自身无法继续高强度施法，同样拥有【值夜者】命途的我也能举着两米长的法杖敲死她……
——这些信息她都不知道。
芙妮做好觉悟，周身再次弥漫【情绪迷雾】。
上一次施法，已经消耗了大量的“消极”和“悲痛”的黑色。
所以这次只好用象征着“平静”、“安宁”和“沉稳”的蓝色。
当蓝色迷雾在古堡内弥漫，覆盖所有能动的事物后，芙妮注意不让迷雾触碰伙伴们，以免造成严重误伤。
蓝色迷雾笼罩内的一切浮现于芙妮的脑海，总共有三百多个目标。
小绿、小蓝将手按在她背部，主动承担绝大多数的魔力消耗。
“呼……”
芙妮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抬起手清场时，脑海内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特殊的目标。
那个目标虽然具备一定的亡灵属性魔力，却也有着活人的气息。
——这是什么？半个活人？半个亡灵？
芙妮迟疑片刻，最终选择把这个特殊目标身上的标记取消，而后低语道：
“【扭曲】！”
下一瞬间，那些身穿黄金铠甲的红色骷髅眨眼间扭曲成一团。
它们本就没有血肉，在扭曲之力的作用下骨头纷纷断裂，头骨内的灵魂之火熄灭后一下子就变成了尘土。
灌注的庞大魔力化作炫目的蓝色光芒，冲过整条狭长走廊。
光芒消失，铠甲和武器掉落地面的声音接连响起。
猛烈的虚脱感让芙妮双手发抖，险些双膝一软摔倒，但还是咬牙撑住了。
她睁开宛如深红佳酿般的眸子，小心谨慎地确认状况。
刚才还多到傻眼的精锐骷髅兵们被一击全灭，武器和防具掉了一地。
而先前骷髅兵们最中间的位置，站着一个女孩儿。
她脸色发青地看着芙妮。
看样子，芙妮挥手之间一口气消灭那么多可怕的骷髅兵，所展现的强大力量把这个女孩儿吓坏了。
——黎茗？
芙妮脑海内闪过对方的名字。
她自然没有忘记这位间接帮助黑芙传递情报的可怜奴隶。
倒不如说，黎茗既狂热又麻木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印象太深了。
——她的左臂……？
芙妮注意到黎茗的左臂不见了，而右手握着相比骷髅兵的武器而言近乎于无的小匕首，
失去的左臂大概也是因为厄姆德。
只要杀掉那个邪恶且残暴的吸血鬼，黎茗就能获得自由。
这可怜的奴隶女孩儿头发和脸色都很糟糕。
也许是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缘故，身材矮小而瘦弱，像是秸秆一样似乎能够轻易被掰断。
她的左半张脸神情呆滞，视线飘忽不定。
而右半张脸……已经浮现了尸斑与腐烂的痕迹，眼中也出现了亡灵生物特有的邪异血红。
——半个亡灵……半个活人……
芙妮慢慢调整呼吸，脑海内闪过许多想法。
黑暗气息尚未消散，但麻烦的骷髅兵们似乎就只有刚才那些了。
身体虽然有些许疲劳，但并不会影响战斗。
“大小姐，您怎么用掉这么多力量……！”
副指挥布莱恩在身后喊道。
“没关系，我的状态很好。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需要干掉吸血鬼就好。已经……没事了……”
芙妮低声回应了同伴们的关心，但眼睛却一下不眨地盯着黎茗。
在她的视野中，黎茗体内的亡者气息愈发旺盛，逐渐吞噬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黎茗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靠了过来。
芙妮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复杂。
黎茗仅剩的右手握着小匕首。
那看起来不怎么锋利的刀刃对准芙妮。
这记攻击毫无威胁。
速度很慢。
力量很弱。
握刀的手也在发抖。
拥有【值夜者】命途的体质加成，芙妮就算站着不动让黎茗刺，恐怕都难以受伤。
不过，处于战斗状态的芙妮还是本能地扭转脖子，让身体偏离匕首的轨道。
刀刃贴着她白嫩的脖颈飞过。
然后——
黎茗整个人宛如受到重击的足球般飞了出去。
随着“咚”的一声，黎茗宛如一具制作好的人类标本，被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胸口插着一根箭矢。
带血丝的唾液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手脚在轻微痉挛。
芙妮呆愣地站在原地，对着黎茗的方向微微抬起手，却又落了下去。
弓手布莱恩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大小姐，您的善良是最为高贵的事物，但不应该对吸血鬼的爪牙展露。
“她既然在这栋古堡内，手持武器混在骷髅兵之间，并将利刃挥向您……那就要做好被杀死的觉悟。
“她即将被转化为亡灵了，尽早杀掉她，才能让她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您读过有关死灵法师的卷宗，应该明白曾经有骑士同情过被死灵法师拘禁的人，但那个人最终变成怪物吞噬了骑士……”
芙妮微微抿唇，产生的诸多情绪被她强行储存，冷着小脸道：
“放心吧，我清楚自已应该做什么。”
共情、感伤、怯懦、矫情、眼泪……那些东西在结束狩猎之后再说。
作为队长，她不会让任何多余的情绪影响心态，必须要对同伴们负责。
用命途技强行维持着绝对冷静与理智的大脑，芙妮能猜到厄姆德的用意。
那邪恶的吸血鬼或许是想试试，这样能不能动摇斩首小队的军心，使成员之间因为观念不同而产生内讧。
但她的期望注定落空。
芙妮能够理解布莱恩行动的理由。
甚至，她刚刚也产生了“要在黎茗彻底变成怪物前杀掉她，让她像个人类一样死去”的想法。
只是，芙妮迟疑了片刻，布莱恩就先一步动手了。
视线扫视小队其余成员，他们也没有反对布莱恩的行为。
就算布莱恩不射箭，谨遵骑士精神的卢卡斯也会拔剑斩杀黎茗。
就算卢卡斯不拔剑，尤金也会挥动巨锤。
甚至是银月也有着不对敌人手软的果决。
比起他们，至少布莱恩的箭矢能给黎茗留下完整的尸体。
卢卡斯轻轻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低声说道：
“感谢。”
“我只是不想让大小姐脏手而已。”
布莱恩耸了耸肩道。
这就是他能担任副指挥的原因。
虽然芙妮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但至今的大多数战斗都是与魔物。
面对狡猾的吸血鬼时，的确需要一位经历丰富、善于观察全局的弓手辅佐一二。
芙妮缓步上前，轻微抬手释放一个简单的魔法，使被钉在墙壁上的黎茗飘了下来。
她扶起黎茗那轻得几乎不像是人类的身体。
许是诅咒使黎茗的生命力更盛，她现在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祝福】。”
芙妮低声吟唱，身体散发微光使黎茗感受不到疼痛得彻底逝去。
被抱着的黎茗嘴唇微微张开，发出轻微呼吸声。
她看着浑身散发着淡淡圣光的芙妮，眼泪从睁大的双眼中涌出。
视线中幼小的身影逐渐和梦境中的天使重合，与《生命圣典》中的救世天使重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黎茗向芙妮提供了“狂热”、“喜悦”和“解脱”的情绪。
芙妮微微抿唇，想起初见黎茗时的场景，斟酌着语言道：
“乖孩子，乖孩子……你来世会获得幸福的……”
“神……”
黎茗吐出了最后一个音节，露出一丝笑容阖上了眼睑，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
愚昧的虔诚。
或许，黑芙给了黎茗一个还不错的虚幻结局。
至少在最后一刻，黎茗以为自已死在了神使的怀里，得到了神的宽恕和承诺。
“……可我不是任何人的神。”
芙妮将仍有余温的尸体平躺在地板上，站起身低声呢喃道：
“战斗结束后，我会带走这孩子的尸体，把她交给生命教会，让他们把这虔诚的孩子安葬在教会的墓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