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当纳俊英还在萧峥的会议室内时,雷昆步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前县.委书记列宾打来的。此刻的列宾还在省城的一家宾馆里,舒适地躺在白床单上,一个年轻的女老板正在浴室内洗刷白白嫩嫩的身子,等会马上要有活动。
趁此空闲,列宾给县.委办主任雷昆步打了个电话。这会儿雷昆步刚从萧峥所在的会议室内出来不久。看到前县.委书记列宾的电话,雷昆步马上接起来:“列局长您好啊!”列宾听到雷昆步不再称呼自己“列书记”,心里一下子不快:“怎么,我前脚刚走,你就不称呼我‘书记了,是提醒我已经离开宝源了是吧?”
雷昆步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列书记现在是市里的领导了嘛,所以我以为称呼‘列局长是要比‘列书记档次更高嘛。可列书记要是喜欢我们仍旧称呼您‘书记,我们当然乐意啊。列书记,永远都是我们‘宝源的书记呀!”列宾道:“你小子,还是会说话的。以后,你还是称呼我‘列书记。”雷昆步马上道:“是,列书记。”
列宾又道:“我问你一个事情,那个萧峥已经到了?”列宾对从江中来挂职的萧峥很有意见,他认为,自己被挤走,完全就是因为这个萧峥。虽然,他调任西海头市民政局长,职级上并无重大改变,但手中的权力,却是大不相同了的。
就比如此刻正在浴室内洗澡的年轻女老板,她就是想要承接县新宾馆和老干部活动中心工程,虽然按照要求是要招投标,可最终还不是列宾一句话的事?但是,现在他被调离了,这个工程他叮嘱了分管建设的副县长周远林和风景文化旅游局长丁国栋,必须让这个女老板来承建。可列宾也知道,所谓人走茶凉的事情,太过常见了。所以,新宾馆和老干部活动中心工程最终花落谁家也便增添了新的悬念。
年轻女老板的求生欲也很强,她听到列宾岗位调整之后,也慌了,马上要见列宾。列宾说他正在省里活动,让她放心,自己才刚见了山省长。年轻女老板这才稍稍放心一点,列宾既然能见省领导,就说明一切都还有希望,实在不行,让省领导出面帮助说句话,县里的一个工程还不是自己的?
可年轻女老板的警惕性还是很强的,她就担心新宾馆和老年活动中心工程被人截胡,为此直接奔到了省城,开好了房间等列宾。列宾今晚应酬中酒喝了不少,兴致很高,可在省城毕竟没有随叫随到的女人,既然年轻女老板倒贴过来,他自然也是笑纳了。
只听雷昆步的声音传来了:“列书记啊,萧书记已经到了。刚才还连夜开会了。”“萧书记?你这一声‘萧书记叫得也是真溜啊。”列宾的话里带有明显的酸味。
雷昆步感觉现在和列宾说话,是真的太累了,随便的一句话、一个称呼似乎都会触动他的伤口。雷昆步马上改口道:“列书记,萧峥一到就开会,连夜让所有县级***和部门班子成员,全部下乡抗击雪灾。这会儿大家都在奔赴各乡镇、各村的路上。”列宾呵呵一笑道:“谁叫你们运气不好,要是我在宝源县,这种抗击雪灾的事情,能算是事嘛?如此兴师动众,只会劳命伤财!领导干部们下村里,雪就不下了吗?该死的人,就不死了吗?”
列宾酒是喝了不少,说话也就没个把风的了。这种话,雷昆步也不敢接,只好顺从地道:“要是列书记主政,对宝源知根知底,肯定是运筹帷幄,举重若轻的!”列宾对雷昆步的这马屁还是相当受用,他又问道:“我的办公室不是还锁着吗?车子也还是我在用。萧峥有没有意见?”
雷昆步汇报道:“这个情况,我们也对萧峥说了。他倒是说,或许因为他来得急,所以列书记来不及交接。所以,他暂时拿党员活动室当作办公室了,至于车子他也没有提起。”列宾又问了一句:“他没有发火?”雷昆步回答道:“没有发火。”列宾想了想道:“你认为,他是不敢发火,还是性格本就软弱?”
将心比心,列宾认为要是自己碰到这个情况,上任后没有办公室、没车子,不把办公室的人骂个狗血喷头是不会收场的,否则威性从何建立?可这个萧峥碰到这种事情,却是无声无息,屁都不敢放一句!雷昆步道:“恐怕两者都有吧。毕竟他是来挂职的干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敢发火吧?还有他的个性,似乎也不是特别强势。”
列宾哼了一句,道:“看来,应该是后台不够硬。我猜想啊,他是在江中不被待见,才会被派来挂职的。否则在江中当领导不舒服吗?跑到咱们这种穷乡僻壤来干啥?!”雷昆步感觉列宾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道:“列书记,您分析得精辟。”列宾道:“既然知道我分析的精辟,对这个新书记,你敷衍一下也就行了。他这种人,也不知道能呆多久,一个事情搞岔了,说不定就被调走了,到时候可能还得我来收拾残局。不过,到时候我可就不是一般县.委书记了,得加个***的帽子,我才会来了!”雷昆步一惊,列宾难不成还会提拔了杀回来?既然他自己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雷昆步再度拍马屁道:“我盼着这一天尽快到来啊。”“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列宾道,“至于办公室,我过几天高兴了再来搬;车子我继续用着,局里的那辆老爷车太寒碜了。”雷昆步尽管很为难,但还是只好答应:“是,列书记。”列宾忽然又问道:“你是不是还希望我尽快把办公室和车子都交出来?”雷昆步又是一怔,马上回答道:“当然没有。列书记想要用到什么时候,就用到什么时候!”
列宾又道:“以后,萧峥这边有什么情况,你也要及时跟我通气。虽然我暂时离开,可是对宝源县的感情还是在,情况想要随时掌握。”雷昆步道:“是列书记……哦……有情况我会向您汇报的……您……永远……是我的书记啊……”
列宾就挂了电话。此时,浴室玻璃门打开,一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长发微卷潮湿,身上的浴袍面对列宾缓缓打开。
雷昆步刚刚放下电话,就听到敲门声很响,他这会心情有些复杂,更是耐性不足,就没好气地道:“谁啊?进来!”
县纪委书记纳俊英推门而入,雷昆步瞥了一眼,见是县纪委书记,又想起刚才自己的语气不好,心里感觉不太妙,赶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纳书记,我不知道是您。”纳俊英一笑道:“知道是我,态度就会好一些对吧?”
雷昆步脸上一热,道:“今天书记刚到,又遇上抗击雪灾,有些手忙脚乱。”纳俊英盯着雷昆步道:“手忙脚乱没关系,可是心里不能乱了方寸。你是县.委办主任,新书记的办公室、用车,你都要提前安排好,这些是职责所在。要是连这点最起码的东西都安排不好,还要你这个县.委办主任干什么?新书记,不批评,不等于他心里就是满意的。”
纳俊英的批评,直接有力,让雷昆步的脸更烫了,他忙解释道:“纳书记,其实我也很为难的,列书记说要再等一等才能来搬东西,车子借他用几天,他人刚走我若说不肯,就显得太现实了。”
纳俊英却道:“就是说,你宁可得罪新书记,也不想得罪列局长喽?那你就跟着列局长去市民政局当办公室主任不就得了?”纳俊英这话,深深地刺了雷昆步一下。县.委办主任和市民政局办公室主任,岂是同一个量级的?雷昆步自然不愿意去市民政局啊,他忙道:“纳书记,是我的工作没做好。”
纳俊英道:“作风建设也是我在管。列书记占用办公室、私自使用县里公车的事情,要是追究责任要追到你的头上。为什么?因为这些都是你这个委办主任管的,你要是管不住,就只能追究你的责任。明天中午前,办公室门必须打开、车子必须回来,否则我就找你。而且,我会将情况上报市.委组.织部、市纪委,你自己看着办。”
纳俊英这话直截了当、不留余地,雷昆步没有丝毫余地。要是纳俊英真要追究他的责任,萧峥肯定也同意,再加上给市.委组.织部、市纪委知道这个情况,无疑是给他的仕途画上一个污点,会直接影响他的提拔。雷昆步马上道:“纳书记,您放心,我一定马上去安排。”纳俊英道:“要说的,我都说了,你抓紧时间。”
说着纳俊英就往外走去。雷昆步瞧着纳俊英的背影,心头很是纳闷,真不知道纳俊英为何要如此维护萧峥这个外省来挂职的县.委书记呢?她难道不知道,萧峥没什么来头吗?
这时候,纳俊英似乎感受到了雷昆步的目光,忽然在门口转过身来,道:“你可能纳闷,我为什么要这么维护萧书记。我可以告诉你,萧书记不仅仅是江中的优秀年轻领导,他在华京的背景,你听了恐怕要吓坏,所以我就先不告诉你了。你这辈子服务好一个萧书记就足够了。”
县.委办主任雷昆步听了之后,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萧峥在华京的背景,听了恐怕要吓坏?还有这辈子服务好一个萧书记就足够了?要这是真的,列宾和萧书记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雷昆步是列宾提拔上来的,雷昆步也服务他好几年了,对列宾的背景还是相当清楚的,他关系的天花板也就是副省级领导了。可要是萧峥在华京的背景那么硬,列宾真就不算什么了。不管是真是假,雷昆步现在都没得选择,明天中午前必须把萧书记的办公室和车子都准备好。否则纳俊英就会找他。
纳俊英为什么会为萧书记做这些,毫无疑问是看中了萧书记的背景,而且在***班子中纳俊英算是一个很靠谱的人,所以她说的话,可信度很高。
然而,在这个事情上纳俊英恰恰是唬了雷昆步。纳俊英对萧峥的印象好,是因为萧峥在路上帮了她的忙,让她感觉萧峥是一个乐于帮助别人的县.委书记,这样的领导不多。看到萧峥到了宝源县之后,办公室和车子都还被人占用着,萧峥又没有发脾气,纳俊英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她想萧峥不远数千里,来挂职担任县.委书记,况且他把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心想要维护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是纳俊英工作十多年来头一次遇上这样的领导。
所以,他才会去找雷昆步。至于说“萧书记不仅仅是江中的优秀年轻领导,他在华京的背景,你听了恐怕要吓坏”之类的话,也是她纯粹杜撰出来的,为的就是吓唬雷昆步,以让他尽快去落实萧书记的待遇。
看到雷昆步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纳俊英知道效果达到,就出了县.委大楼,她的车子已经停在门口,一个县纪委***,一个党风室主任兼纳俊英的联络员已经等在那里,看到纳俊英出来,党风室主任忙开了后座门,纳俊英就坐了进去,***从另外一面坐了进去,党风室主任兼联络员自觉坐入了副驾驶室,问了一句:“纳书记,我们这就出发去红堡乡了?”纳俊英道:“对,红堡乡。”
于是车子驶出了县.委大院,一头钻入了雪林之中。
江中原书记,此时已经在华京担任了要职。夙夜在公、时不我待,作为重要的领导,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秘书进来道:“书记,已经深夜,该回去休息了。”江中原书记停了下审阅的笔,伸展双臂,站起了身来,道:“一天为什么不是四十八小时,而是二十四小时,不够用!”
秘书笑着道:“书记,就算四十八小时,也不够用。”江中原书记缓缓点头道:“是啊,咱们现在这个岗位啊,上下前后左右都得照顾到,确实是四十八小时也不够用。”秘书道:“今天老太太来过两次电话了,问你工作做完了没有?”原书记是孝子,忙问道:“老太太有没说什么特别的?”秘书道:“没有,只是问问而已。”原书记隐隐地感觉老母亲似乎有事,就道:“我们回去吧。”
从办公室出来,迈入了四合院被薄雪覆盖的天井,热气从口鼻呼出,大脚印就出现在了天井中,江中原书记不由问道:“又下雪了,这场雪,哪些省的情况最严重?”
秘书早有准备,回答道:“这场雪,华京是小雪、细雪,但是西北最严重。特别是宁甘省已经受灾了。拒不完全统计,已经6死、36人受伤。”原书记神情一凝,心里微微一痛。
原书记曾在那片土地和高原上插队,受到那边当地党组.织的培养,得到乡亲们的养育,尽管后来离开了那里,原书记的心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那里老百姓的生活,可今天听说有6死、36人受伤,原书记的心头能不痛吗?
原书记很清楚,有时候天灾和人祸是并行的,那片土地上之所以一有自然灾害就容易有人遇难,归根结底还是政府穷、百姓苦、条件差,基础设施跟不上。原书记忙问:“已经向省里发出通知,要求他们务必做好抗雪救灾工作了嘛?”秘书道:“书记,您放心,已经下发通知,要求也非常明确、严格。”原书记点点头说:“好,要是遇难百姓的数字有增加,就算是1个,也必须报告我。”秘书道:“是。”
原书记出了机关,坐上车,回到了家中。步入后院的卧房,却发现母亲的房间灯火还亮着,这说明老太太还没有睡。
看了下手表,已经临近午夜,今天老太太怎么还没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