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乾河的夏天向来是凉爽的,即便是正午时分的艳阳,亦如豆蔻之年的少女,浪漫且纯粹。
草原上广袤无垠,饿狼们踱步徘徊于此伺机而动;
河岸边芳草萋萋,牧民们赶着牛羊于此大快朵颐;
山野间夏花烂漫,孩提们穿梭奔跑于此享受童趣。
桑乾河的河水如一名温吞的老者,缓缓流向下游的永定河,永定河畔一具具无名的白骨沉寂堆积,等待七月十四乘着青鸟入梦闺中人。
“小偷!抓小偷啊!”桑乾河上的牧民用辽元语高声呼喊着,附近的牧民听到求助声后,纷纷抄起家里的铲子锄子便往河边跑去,不一会儿,这个手无寸铁的盗羊小贼就被牧民们逮着了。
“怎么又是他?”
“无父无母,怪可怜的。”
“贼就是贼,年纪再小,偷了东西就是贼!”
“干脆打死算了,以绝后患。”
“打死他!打死他!”
在牧民们的声讨之下,器具与拳头纷纷落在了这名年仅十岁的男孩身上,他瘦小干瘪的身躯蜷缩在一起,怀中死死抱着盗窃的小羔羊,还不忘顺嘴咬上两口,只愿在奈何桥上不再挨饿受冻。
忽然,一道白色庞大的身影朝男孩扑来,冲散了围殴的阵容,当牧民们看清楚巨狼的模样时,握住器具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双腿也不由得后退几步,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阿大,怎么办?”一名年纪尚轻的牧民一脸忧虑的望向年长的牧民。
年长的牧民看了一眼盗羊小贼怀中血淋淋的小羔羊,只得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还能咋办,撤了吧,不然狼王发怒,俺们都得死。”
“但是这个小贼偷了俺们三只羊了,还打伤了俺,阿大,俺咽不下这口气,三只羊啊,够俺们一家三口过冬了。”年纪尚轻的牧民眼里饱含泪水,这小贼的到来,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正当牧民与狼王僵持不下时,一行车马路过此地,戴着黑色手套的玉手掀起了一角帷裳,随后,女子洋洋盈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外边因何事喧哗?”
“回萧林牙,听说是牧民们抓到了一个被狼王守护的盗羊贼。”
“狼王?盗羊贼?”这两个身份悬殊,叠加在一起就更为离谱。
“是的,传闻这个盗羊贼是白狼之子。”
“白狼?”女子疑惑地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一袭华丽的玄色官袍衬得五官平庸的她英气逼人,仿佛她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才华与胆识让她从辽元男子中脱颖而出,她的魄力不止于此,她的富贵也不止于此。
萧菱定睛望向不远处的人群,一头巨型白狼的身影在弱小的人类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奄奄一息的男孩被白狼护在身下,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已经咽气的小羔羊。
白狼龇牙咧嘴的瞪着牧民们,鲜血的气味令它无比亢奋,低吼的警戒声中毫无半分退让之意,就这样,一狼一人一羊对峙着一整个小型部落。
这白狼莫非是...月牙?
萧菱带着一行人朝着白狼靠近,仆人们受不住狼王的压迫感,纷纷拉住她,不让她继续靠近了。
“月牙?”萧菱试探性的叫了几声,察觉白狼有了反应,于是欣喜的跑到月牙跟前,用君奚语说:“是我啊,我是织锦罗,林靖玗和奚方池是我的恩公。”
月牙智商极高且听得懂君奚语言,当它听到林靖玗的名字时,凛冽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墨绿色的狼眸对上了墨绿色的瞳孔,它的眼眶中浮起了水雾,震耳欲聋的低吼声变成了“嗷呜嗷呜”的撒娇声,好似在向她询问这么多年了,主人到底去哪儿了?究竟还要不要它的?是不是在外面有新狼了?
牧民们瞠目结舌,怪不得能当大官,居然还会说狼语?他们走不出部落还是有原因的。
“萧林牙,可汗还等着您回去掌笔呢。”僮仆茑萝用辽元语催促道。
她侍奉的主人是一名来自江东之地的女子,南人能够在辽元国做官本就罕见,就更别说一名南人女子当近侍林牙了。
虽说主人任职翰林都林牙,掌可汗文翰之事,然而,可汗未设北面都林牙,直接授权她起草文书、诏令,乃至圣旨。
面对可汗如此厚爱,她向来循规蹈矩、计日程功、案无留牍,可如今为了一个盗羊贼,延误了进宫的时辰,万一可汗怪罪下来,将会功亏一篑啊。
“茑萝,可带有银两?”萧菱微微别过脸问。
茑萝明白了主人的意图,立即从腰橐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她,依照目前的消费水平,这锭金子够买十个牧民的人头了。
萧菱接过金子走到年长的牧民跟前:“这些钱可以让你们放过白狼和男孩吗?”
她深知牧民们都是文盲,咬文嚼字的语句无法起到沟通作用,只会瞎耽误功夫,还是浅显易懂的话更实在。
“够的,够的。”年长的牧民伸出黝黑粗糙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萧菱送来的金子,根本不敢放在嘴里去咬,生怕贵人以为他们不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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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茑萝,你安排下人们照顾一下白狼和小孩,处理完宫里的事情,我就立刻回府。”
萧菱回头看了一眼白狼怀中的孩子,那时的她好像也就这么大,在街上乞讨时被衣冠禽兽华天手收留,救她于浅滩却陷她于深渊,在后来的八年里,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噩梦缠身。
如今,救他亦是救十一年前的自己。
处理完宫中的事务已然到了亥时,萧菱风尘仆仆的来到马厩,仆人们已经清扫出一间干净的茅草房,月牙也被洗得干干净净,如今安静的睡在茅草上面,做着与主人重逢的美梦。
萧菱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走到了客房,发现男孩穿着干净的里衣蜷缩在床的角落里,怀中抱着旧衣服瑟瑟发抖,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恐惧与迷茫。
这样的场景看得她心头一软,她下令让下人们全部退下,担心人多会吓着他,最后偌大的院子中只剩她和小男孩两人。
萧菱猜测男孩应该是君奚国人,于是尝试着用君奚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怔,多年不曾与人沟通的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但是他听得懂君奚语,半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父母叫什么?”
男孩摇头的幅度更大了,怀中的衣服也越抱越紧。
萧菱发现了男孩的动作,于是伸出手想要看看衣服上面的蛛丝马迹,不料被男孩生生的咬了一口,疼得她迅速收回了手,只瞧见男孩破破烂烂的衣襟上面绣着一朵杜鹃花。
萧菱观察了一下手臂上面的伤口,还好咬得不深,脱了一点点皮,没有出血,只有两排清晰的牙印,这小狼崽子还是留了一点人情味的。
“要是你没有家的话,你是否愿意做我的义弟?”
男孩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没有一丝丝犹豫。
“豪持出塞节,笑别远山眉。今后你就叫萧远山,我是你的姐姐,萧菱。”
她要做那扶摇直上青天的凌霄花,所有的一切,皆是她攀援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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