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靖玗口无遮拦后,奚方池几天没有理会林靖玗,甚至刻意远离他,他也有几日不敢正眼看大堂正上面画的《稚子戏莲图》,看奚方池的时候也是躲躲闪闪的。
是日,宫中传来消息萧后即将诞子,便召文武百官于澄光殿内等候,邀臣民共同见证着美好时刻。
天空有些异样,乌云开始密布。
林靖玗之前就被奚方洺抬到了镇军大将军(正二品),与正一品的奚方池望其项背。
只要自己多多努力建功,便能升到从一品,甚至是正一品,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到奚方池身旁了。
奚方洺坐在龙椅上躁动不已,激动又紧张,毕竟是初为人父,从瑶光殿到澄光殿报信的小太监都快跑断了腿,战战兢兢的汇报着生产的情况,奚方洺听后,更是坐立不安、来回走动。
忽然后宫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走动,澄光殿内的人纷纷望向了瑶光殿的方向。
忽然,传信的小太监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神情慌张的说:“生了...国后生了...”
澄光殿内的君臣开始庆贺,萧宗捋着苍白的络腮胡得意的听着左右官员的奉承话,群臣也向奚方洺拍起了彩虹屁。
奚方洺抚掌大笑,大方地说着重重有赏。
林靖玗望向了奚方池,他担心奚方池也会羡慕奚方洺有儿女福,而自己永远只能和一个断袖过一生,就算是往后和离了,奚方池也会对此有阴影。
是他的鲁莽毁了一个人的幸福,是他的自私毁了一个人的尊严,他居然还妄想与之“欢爱”...
他肯定是奚方池这辈子的污点。
“是皇子还是皇女啊?”徐首辅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萧太傅和潘太师都是同党之人,看着萧宗如此春风得意,徐首辅也难免想要作妖。
如果是皇女的话,国后自然不得母凭子贵,这样萧宗的气焰也不得更加嚣张了。
被问到的报信太监有些支支吾吾。
徐首辅和张次辅以为是皇女,便相视一笑。
奚方洺倒没有什么讲究,他走下殿来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
报信太监慌慌张张的匍匐在地上,浑身冷汗肆起,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奚方洺看到此情此景,脸上的笑容凝住了,他站在原地,指着太监道:“大可直说。”
奚方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诞下死婴了...
“是牝牡儿!是浑身发光的牝牡儿!”报信太监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可见十分恐惧。
忽然大殿一暗,不对,是整个神州大陆一暗。
乌云蔽日,天狗食日。
大臣们皆面面相觑,徐首辅和张次辅也不敢造次了,萧太傅和潘太师大惊失色。
林靖玗皱起了眉头,他抿了一下唇看向一言不发的奚方池,内心惊呼大事不妙。
奚方洺没有听懂这个意思便追问:“牝牡儿是什么意思?”
不到一刻钟,乌云散开了,拨云见日,阳光又普照在大地上,大殿上又恢复了光明,大臣们诚惶诚恐皆言天有异象、不祥之兆。
明明暖阳从大臣们的脸上扫过,却扫不净他们内心的阴暗。
报信太监哪敢说话,他头死死抵住地板,浑身颤抖,不敢抬头面圣。
“是雌雄同体的婴儿。”大殿内响起了奚方池的声音。
大臣们皆噤声望了望奚方池,纷纷低头不语,生怕惹怒了国主。
奚方洺寒意从头皮而起,难道这就是报应?
又或者是他违背了这个时空的秩序?
他应该顺应历史,而不是企图改变历史?
奚方洺跌坐在了椅子上许久,片刻他对内侍紫檀说:“找,找遍神州大陆每一片土地,把北吟天师找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从他受命于天,登基为王,北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匿迹于世。
如今他必须找到这个时空的维序者,那位十多年前消失的那位神人。
紫檀犹犹豫豫了一会才受令,找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国后那边...”紫檀低声询问。
奚方洺无力的躺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朕晚点再去瑶光殿,众卿们散了吧,今日之事,不得随意提及。”
待到大臣们都散了后,澄光殿空无一人,仅奚方洺躺在大殿的椅子上,他捂住眼睛的手缓缓松开,右眼的浅棕色重瞳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一般。
十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在现代浑浑噩噩的社畜,996的工作时长压得他在生活面前抬不起头。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初级财务文员,工资不高,还得整日受老板的压榨和批评,不仅如此,他还得顶风作案为老板做假账。
一天,他来到公司加班,发现公司空无一人,微信群也纷纷解散了,他大呼不妙,转身走的时候发现便衣已经乘电梯上来了。
他带着u盘匆忙从楼梯跑到顶楼,怎料跑得太急了,一个脚滑便滚落下了楼梯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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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在古香古色的床上,他的身体也只有十六岁左右的样子。
当时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但他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只能用小说里面惯用的失忆套路来蒙混过关。
后来,他发现日子过得很快。
只要他一觉醒来,时间就会瞬移到几个月后,甚至一年后,十年过往不过几场黄粱美梦,弹指一挥间度年如日。
直到北吟的出现,才彻底改变了这个时空的错乱,他开始像正常人一样过好每一分每一秒。
后来北吟将他推上了王位,告诉他只要顺应历史便功德圆满,下一次北吟的出现,他就能回去了,回到那个5g冲浪的时代。
是夜,林府一如既往的宁静,一小行将士们交错巡逻,守卫着林府的安定。
揽月院的灯火未熄,林靖玗坐在沙盘旁,魂不守舍的操练着沙盘,眼神却时不时的往饭桌上飘去。
这么晚了奚方池怎么还未回来?
自玄武门分别后,奚方池受凌太妃之召去了承恩殿,现在已经过去五个时辰加二刻,他都已经操练沙盘四局了,奚方池怎么还没有回来...
林靖玗忧心忡忡的望向了揽月院门口。
子时将近,奚方池披着一件金貂锦毛披风匆匆走了进来,林靖玗眉间一喜便凑上前迎接。
然而奚方池对林靖玗的热情视而不见,大抵是还在生昨天的气吧。
月夕节过后的夜晚很冷,奚方池将凌太妃送给他的披风递给紫苏,让其挂在衣架上,他指尖碰了一下饭桌上的瓷碗,居然还是热的,林靖玗是为了等他回来吗?
他抬起凤眸微眺林靖玗,发现林靖玗打了一个哈欠,他叹息摇头,没想到林靖玗竟然等了他这么久。
奚方池走到案边为林靖玗点了一盏安魂香:“你先睡吧,我已食晚膳,这菜先撤了吧。”
紫苏听令打算唤人来撤下饭菜,谁知木蓝抢先一步说:“郡公,这碗面是我们将军亲自下厨做的,你撤下了岂不可惜了?”
奚方池讶异的看向了这碗糊糊坨坨的面,上面贴心的搁了一个煎得略焦略脆的鸡蛋。
林靖玗知晓奚方池口味很清淡,爱少油少盐,因此他失败了无数次,和了无数次面,才做成的这一碗长寿面。
“你会下面?”奚方池惊喜交集地坐在饭桌前,他拿起竹筷发现面已经生硬成坨了,估计是热了很多次。
“这碗长寿面,还是不要吃了吧,都已经坨了,一定不好吃了,要不我明天再给你做一碗吧。”林靖玗心疼奚方池,怕成坨的面影响口味。
奚方池放下了眼神里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以待。
如果他不是阿兄的棋子该有多好,这样他们两个相伴一生也不是不行。
奚方池的内心泛起了涟漪,恻隐之心窜动。
奚方池把热水倒入碗中,仔细地将面条夹成小条送入口中,难吃的口感溢满头皮,如同嚼蜡,甚至有的面还是生的,有的面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他极力的隐忍着,嚼都不嚼直接大口大口的将面条全部吃下,由于吃得太着急了,汤水呛得他不断咳嗽。
林靖玗赶紧从紫苏手里夺来一块手帕为奚方池擦拭,然后还将茶杯也递给奚方池,让他喝水缓缓喉咙。
看奚方池吃得这么快,应该是很好吃吧,也不枉费他和了那么久的面。
林靖玗看着空碗,心里美滋滋的,喜悦的表情也溢于脸上。
“今日你为何入宫这么久?”林靖玗关切的问道。
然而,林靖玗的关切在奚方池耳中却变成了试探。
奚方池沉默了一会,他看了看手中的面碗,半虚半掩地说:“阿姨让我和你和离。”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就是他对凌太妃说了他现在想利用林家,因此不得和离,但是这句话他没有说给林靖玗听,反而他倒想看看林靖玗的反应。
林靖玗听此话后背脊发凉,他怔住了,尽管奚方洺的孩子是雌雄同体儿,但是终归还是做了父亲。
莫非奚方池也想要成家了?
他也想要做个父亲了?
林靖玗双唇微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文阳打算如何?”
“待议。”奚方池起身走向浴堂,紫苏也熟练的将换洗的干净里衣为奚方池带上。
林靖玗反复咀嚼着待议二字,也对,像奚方池这种自视清高的文人,怎么看得起他们这种满身腥臭的粗人,更何况还是他逼的婚,奚方池没有与他闹翻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他为何还要奢求过多。
林靖玗唤下人将饭菜撤下去,忧郁的看了一眼空面碗,想来他的努力在奚方池眼里不值一文吧。
他叹了一口气走向了内室嗅着安神香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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