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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4章 无痛的告别
    不知为何,李祎走了之后,易禾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

    她一路神思不定,连到了晋王府还是被石赟提醒了两回才转过神来。

    王府内的情景同她的太常第差不多,常年寂静无声。

    “裴将军冬夜里还在外头豪饮,也不怕胃里着了寒。”

    她在院内站定半晌,只见裴行一人正背对着她在树下的石案上喝闷酒。

    这话既当跟他打了招呼,又当告诉他有人来访。

    裴行起身时脚下有些不稳,但是也摇摇晃晃成全了礼数。

    易禾端正了官体,受了他这一礼。

    “殿下呢?”

    “殿下在浴房。”

    易禾尴尬一笑:“是本官来得不巧。”

    “不妨事”裴行嘿嘿一笑,红着张脸大大咧咧地朝手边一指:“大人既然来了,不如跟属下喝两杯。”

    易禾婉言谢绝:“今日有公干,酒是饮不了,不过倒是愿意跟将军聊聊。”

    她自打一进门就发现裴行有些不太对。

    双眸涣散,神情哀怨。

    看起来像是失意极了,却不知他是在哪桩事上不得志。

    ……

    “大人为何这样看着下官?”

    裴行见易禾着意打量自己,嘴里有些含糊地问了一句。

    虽然她前头说了不饮酒,但裴行也没忘记给她倒满一盏。

    易禾伸出手指朝案上点了点,算是谢了他敬酒的礼。

    “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裴行只仰头喝尽了杯中酒,没有立时回她。

    飘了大半天小雪的冬日里,庭院中尽是萧索之意。

    裴行的精神也很颓唐,十分衬这个景儿。

    就这么个简单的问话,他却双眼开始泛红。

    “大人,你同下官说句实话,下官是不是个没用的人?”

    易禾正了正神色。

    “若谁对将军说出这番话来,着实该打,你是少年将军,从来在战场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怎么都轮不到这两个字。”

    裴行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对,大人说得不对。”

    “人家只喜欢那些面容清俊的雅人文臣,瞧不上我们这些做兵撸子的。”

    易禾听罢这话,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约莫是他看上了京中的哪个女郎,可是女郎不大中意他。

    因而借酒消愁,疗愈情伤。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同僚跟她提起过的白家女郎。

    太原白氏也是诗书传家,大晋第一才女白逸就是出自这户。

    易禾虽然不识白逸,倒是跟她的兄长很熟。

    正是之前在她署下任职的白青。

    按理说,裴行跟白逸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二人才对。

    怎得会有人想起来撮合他们。

    可是这种事往往又说不清。

    有的才女爱英雄,但有的才女只爱才子。

    巧了,或许白逸就是那个不爱英雄的。

    因而裴行才挫败至深,开始妄自菲薄。

    想到这儿,她倒是记起来两句现成的劝和话。

    “本官听说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拓地三千里,往返速若飞……”

    “大人……别念了。”

    “念多少诗都无用,其实你连殿下都不大瞧得上……”

    易禾先是一愣,待听清之后才真是被这话气笑了。

    “你从哪儿看出来本官瞧不上殿下?”

    “那你为何不跟他好?”

    “我……不跟他好就是瞧不上吗?”

    裴行伸手在脸上划拉了几把,像是在给自己醒酒提神。

    “是下官冒犯了,罚一杯给大人赔罪。”

    说罢又给自己灌下去一盏。

    易禾不欲他再提及司马瞻,只将话头又还了回去。

    “如果将军真的中意那女郎,其实还能做些努力。”

    “不了。”裴行摇摇头:“男女情事上,我同殿下一样, 行就行,不行便不行。”

    说罢他伏在案上不再言语。

    易禾原本以为他说出来会纾解一些郁闷,没想到瞧着更愁人了。

    “也罢,世上女郎何止千万,将军想开就是。”

    裴行没抬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想得开。”

    “见过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人,再没什么想不开。”

    易禾没作声,但是知晓他的意思。

    “换做旁人可能要疯癫一阵子,纠缠一阵子,如此以示情深,可是下官这样的人,做不出来。”

    “她身边的男子,可能每一个都比下官奋不顾身,可是……”

    易禾不知道说什么,只陪他叹了口气。

    “可是若大人见过血肉狼藉白骨露野的场面,想必也没什么不能看淡的。”

    裴行一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易禾就在他对面默默听着。

    “我随殿下攻打应州时,不意军中出了叛贼,我们中了埋伏。我当时说,不若殿下先脱身,暂时放下应州,待回去整顿之后来攻克。否则你我都要命丧于此。

    殿下说,对待应州,没有放下,只有拿下。”

    “可是上几天他知道下官被人拒了之后,却说儿女情事上,未必都要拿下,也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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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禾附和一声:“其实,这话殿下说得没错。”

    “嗯,殿下说得是没错,只是下官没有那么洒脱。”

    “那将军后边有什么打算?”

    “没有,喝过这回酒,明日就忘了。”

    “既然无疾而终,那就做个无痛的告别。”

    易禾忍不住笑了笑:“无痛的告别,这话说得通透,本官受教了。”

    裴行也笑了笑。

    “这不是下官说的,这是殿下说的。”

    ……

    “裴行。”

    司马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阶上,冷着脸打断了他的醉话。

    裴行一惊,马上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易禾也转过身去,朝司马瞻抱了抱手。

    “殿下恕罪,下官身上载着圣谕,今日不便行礼。”

    “无妨。”

    他伸手将易禾递过来的礼册接过去,看完问她:“殷祭如何改到冬日了?”

    易禾垂首答:“殷祭本就是春日或者冬日都可。”

    “那皇兄为何不亲去祭祀,却让本王代劳?”

    “陛下说他近来圣体违和,怕操劳过度影响朝政,所以想请殿下住持今年的殷祭。”

    这件事陛下没有跟她明言,是以她不能揣测着圣意答话。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过计较,因为司马瞻去往西北六年,期间大小宗庙祭祀都没有参加过。

    因而陛下特意将今年的殷祭挪到了冬日。

    就为了给他这个体面。

    “圣体违和?”

    司马瞻皱了皱眉:“皇兄怎么了?”

    “呃……这个,下官就不知。”

    陛下能怎么,昨日在殿上不还踹了王显劾奏的一名臣子吗?

    听说一脚下去,肋骨都断了两根。

    能有什么违和?

    可是这话是陛下让她回的,她也不敢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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