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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虽多有不愿,但深知此时与徐佩之对立,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且不说对方是自己的亲叔叔,即便不是,以他目前一人之力也做不了什么。
微微迟疑之后,便也走出了茶室。
炎明奚主仆随后被林安带了进去,并关紧房门,亲自守在门口,严防有人偷听。
而令徐安有些惊讶的是,刚刚留在偏室内招呼她们主仆的人...居然是他的准岳丈苏喆。
苏喆并没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在徐安面前出现,却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和林安一起守在门口,杵着像一杆标枪。
徐安诧异着,刚想走过去喊他一声。
却被苏喆以眼神示意他离开,他犹豫了一下,并未坚持留下,转身离开了梧桐小院。
回到徐氏老宅。
他把自己关进书房中,苦思着方才徐佩之所透露出来的隐秘真假。
可以大致确认的一点是,卧龙谷的大先生很可能就是他的亲叔叔,徐氏并没有真正消亡,只是换了个身份潜伏于大燕。
这点并非空穴来风,也非徐安自顾相信,而是有许多潜在证据的。
其一,苏喆持有林氏的家主令,且对徐佩之言听计从。
若非徐佩之当真出自当年的林氏,以苏喆的城府和深邃又岂会甘愿屈居人下?
徐安出使大燕之时,苏喆将家主令交给了他,扬言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他一命。
背后便是想利用大燕林氏之力,力保徐安此行无虞。
那么若非是本家人,即便苏家与林氏再多纠葛,也理应不会全力助他。
要知道的一点是,徐安上一次出使大燕,是为了给萧无忌制造起兵的借口。
原则上是与大燕对立的,而林氏若真是隶属与大燕氏族,又怎会轻易保住一个意图夺取他们家园的外臣?
恐怕...就算有救命之恩,也不会答应!
在慕州之时,以林氏之人的能力,若想要徐安性命,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从慕州港码头,林筱半路拦截,竟清空一条街道,迫使慕州官兵视而不见便可见一斑。
但林氏非但不杀他,反而将他安全送到卧龙谷,并借故将他引向了炎鼎天当年的离岛之秘。
背后,既有保他脱离萧无忌钳制之意,也有顺势考验他能力的想法。
简单的中间关系,林氏不会如此作为。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正如徐佩之所说,卧龙谷...其实就是当年徐氏与沧州林氏的退守之地。
而他是当年徐氏家主徐敬之的儿子,换言之,也就是如今卧龙谷的少主。
沧州林氏,乃徐安生母林氏的母族。
与徐氏是姻亲,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两家一荣则荣,当年徐氏退走,当然也会带上林氏。
但徐氏之名不便再用,至少不能明着在大燕境内使用,就以林氏之名代之。
可实际上,两家同盟却是由徐氏主导,以至于当今卧龙谷的大先生,是由换姓“林”的徐佩之担任。
其二,徐安是徐敬之的“老来之子”,他出生并开始懂事之时,正当是徐、林两家退走的关键阶段。
记忆之中,他对本家之人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但仍能记起,幼年时在扬州...他身边是有许多家族侍卫守护的。
可渐渐地,那些侍卫竟逐个神秘消失,与此同时,徐敬之夫妇离开扬州,开始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直至先后病故。
微妙的是,就在这段此消彼长之间,大燕卧龙谷林氏强势崛起,扶持司徒虎与炎氏皇族对立。
若说两者之间纯属巧合,那就未免说不过去。
要知道,徐安的母族林氏当年在沧州也是望族,具备地利人和之便,有能力相继将徐氏三族人送到卧龙谷。
沧州作为燕、乾两国重要的海运、通商枢纽,素来备受朝廷重视,本是直属州郡,不属于任何一家藩王管辖。
直属州郡之内,遍地都是朝廷的眼线和驻军,寻常家族势力甚少能在此立足。
但林氏却在此列之外,沧州城中不仅遍布大燕林氏商号,更明着开了几家颇具规模的武馆、镖局,妥妥地彰显其实力。
若非本就在当地有些底蕴,一介外邦氏族何以有此本事和面子?
而凑巧的是,林氏如今在沧州的各大据点,竟与徐安母族林氏此前的商会和旧宅出奇的吻合...
单说以上两点,就不难断定徐佩之此言不假,徐氏果真没有消亡,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不过,真正让徐安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当年他们为何没有带走徐敬之夫妇,而是将他们留在大乾等死?
徐佩之口中所说的“牺牲品”到底指的是什么?
司徒虎是个忠臣?
但他牺牲了什么,令徐佩之如此评价于他?
还有,他为何说炎明奚也是个牺牲品?
苏喆与徐佩之在梧桐小院会见炎明奚,到底所谓何事?
徐氏与大燕炎氏之间到底是怎样一层关系?
...
诸多问题,宛如乱麻般困扰着徐安,使之不禁摇头苦笑,叹声不止。
但他知道,这一切疑团最终都会有答案。
即便徐佩之不愿告知,他也会一力追查到底。
不管守龙军和皇陵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要与之当年徐氏有关,他都将使之大白于天下!
三天后。
乾都东门,三支队伍已经整装齐备。
唐敖父女各领一队,却不同方向,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唐慕清一身银甲,英姿飒爽,只是微微回头看了徐安一眼,露出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容,便带队离去。
倒是唐敖稍有停留,示意徐安移步后,开口道:“徐安,军机阁驾前,陛下那番话什么意思,你应当明了!他虽未明说,但你污了茹男的名声,当对她负责!不管你愿意与否,本侯都当他已是你徐家之人。”
“若不久之后,京都生变,你要全力保她周全。否则,本侯就是死后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倒也干脆,略带威胁的语气说完话后,便决然带兵离开,赶赴南境。
徐安眉头深皱,即便没有唐敖眼下的这一声“警告”,若情况允许,他又怎会不助唐中丞一把?
只是,这些都是其次。
倒是...唐敖此言是否在预示着不久之后,京都将陷入乱局?
他苦笑的样子,令身旁的庞奇见了,不由问了一句:“大人为何一见唐侯爷之后,便是一脸无奈之色?”
徐安没有对他解释,转而调转码头,下令道:“出发南市码头,往沧州水师大营!”
说完,便当先策马而去。
南市码头处。
河面上已停靠了三四艘巨大的舰船,苏清影等人已经提早上了旗舰号。
本以为会留守京都的苏喆也跟了上去,却是让徐安颇感惊讶,但并非与苏氏一家同船,反而是上了炎明奚的那艘...
就更让徐安感到困惑。
怎么感觉这几日来,这厮总缠着徐佩之与女帝陛下?
而几天前,在梧桐小院一别之后,徐安就没能有机会私下接触过炎明奚,更不知那天徐佩之和她说了什么。
“侧圣之事”也没见她再提...
按照来大乾之前的约定,徐安必须得当众宣布与她的婚事,便自称“大燕侧圣”。
不过,在逗留宫中几日,又私下见过徐佩之之后,炎明奚似乎就不再强求这件事儿。
从乾都赶往沧州,走水道是顺流而下,相比于陆路较快。
由四艘巨大舰船组成的船队依次出发,扬帆而行。
半个月后,正午。
船队如期抵达了沧州水师码头,此前留守沧州的周衙内亲自到场迎接。
沧州既是大乾海上的通商枢纽,也是整个东海水师衙门的驻地所在。
徐佩之扬言会在抵达沧州之前,解答徐安的所有疑惑。
但在赶完沧州途中,徐安数次上门,都被这老家伙拒绝相见,只管躲在另一艘船上与苏喆、炎明奚等人密谈。
倒也让徐安看出了些许猫腻,敢情有此一说不过是缓兵之计,事实上并没有打算要现在对他说明一切。
属实令徐sir心中有气,以至于一到沧州,他安顿好苏清影之后,便立马以大都督之名召集了大部战船,风风火火朝大燕主岛围去。
看那样子,却是想一举拿下司徒虎,打乱徐佩之与卧龙谷的布局,迫使对方说出真相。
大乾东海水师,号称三千战船,乃精锐之师。
与琼州王掌管的南海舰队,并称大乾海上两大雄师,实力那是毋容置疑的。
大燕水师虽是五国最强,但由于综合国力相对较弱,无法负担起庞大水师的巨大开销,因此在人数和战船上却无法与东海水师相比。
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永恒不变的制胜铁律,便是人海战术。
按照萧无忌的设想,大燕水师再怎么强大,终究会因为其主体只是个弹丸小国,人口稀少,缺乏战争潜力而无法与大乾抗衡。
哪怕是以十打一的耗损战术,凭借大乾的无双国力,也能以战船数量和人海战术取胜。
数千艘大乾战船一字排开,密密麻麻一片,无需采取任何战术策略,单凭阵势就已先声夺人,占据了上风。
这算是一场不宣之战,但徐安并不认为有这位卧龙谷的大先生在这,大燕官府那边会收不到消息。
即便徐佩之来不及传信告知大燕朝廷,沧州水师如此大规模地集结,慕州那边也早该有所察觉。
但直到大批东海舰队的战船靠近大燕主岛三十里海域时,却仍不见对方水师的反应,令徐安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旗舰号下锚,前军满帆,直扑慕州港,做好大举登陆的准备。
先头部队即将抵达海岸时,方有一艘孤零零的大燕战船出现在海上,那张飘舞的炎氏皇旗彰显着其皇族旗舰的身份。
东海舰队的先头部队很快就将之围了起来,并发射了几支强弩,企图先解除其武装。
只是还未见命中敌舰,后方旗舰号上的徐安,就见到大批的东海水师战船正在撤离战场,并传信后方友军不可贸然靠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旗舰号高起的塔楼之上,徐安脸色一沉,扭头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发旗语,问问前军怎么回事,为何撤退!”
传令兵随即应声离去。
不久后,折返来报:“禀主帅,前军主将回话,说敌军战船上发现了我朝重要人,他们不敢贸然进攻,请求登船禀报。另外,敌舰上亦有人要求见我和议。”
徐安眉头更深,“敌舰上有我们的人?”
他沉思着,没多久就想到了什么,微微惊讶之际,下令道:“备船,本帅要亲自登上敌舰,面见船上之人。通知下去,命敌舰解除武装等待。”
“是!”
传令兵转身离去。
片刻后。
一艘不大的小艇从旗舰号上被放下,徐安与庞奇二人乘风驶向大燕那艘孤独的旗舰。
徐安显得有些焦急,从传令兵口中说出敌舰上有己方之人开始,他就已猜到那些人是谁。
不外乎就是漠北王萧尔沁与昭安公主萧安儿,以及赵玉卿和骆姿四人。
他与庞奇从燕京离开之时,赵玉卿与骆姿仍留在那里,以使臣的身份参加少帝的葬礼,虽已辗转两月有余,但仍见他们归来的消息,倒也能想到她俩是遇到了某种阻滞。
否则,不会拖延到现在都没返回。
至于那对失忆的皇子与公主兄妹...原先留在卧龙谷中治疗失忆之症,若无意外,此番也必在那艘船上。
徐安离开之时,认为他们俩是安全的,卧龙谷之人大概率是不敢对堂堂漠北王两兄妹怎样。
但如今想来,事情可不一定了。
京都之时,徐佩之有意让徐安佯攻大燕,实则拖延半年。
徐安为求真相,私下却有忤逆之意,便难保卧龙谷不会拿他们两个出来做挡箭牌。
果不其然!
小船刚来到大燕旗舰号下,就听见一声怒吼:“滚!本王既在此,尔等焉敢放肆?”
话声刚落,就见到一声惨叫,一名奉命登上敌舰要求对方解除武装的水师舰长被人踢下海,就落在徐安小船的不远处,激起一阵不小的浪花。
而那名舰长落水之后,冒出水面,非但不敢有任何恼怒,反而是边划水,边高喊道:“王爷息怒啊,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徐安一愕,抬头望去,只见萧尔沁一身银甲,也正好走到船舷边向下望。
二人四目相交之际,各有微顿。
此时的萧尔沁一脸威严,已无当初失忆时的茫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