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的晚饭过后,天地间还在昏暗的光线中,李安容蹲在井边洗着碗着跟给马儿抱草的宋云珠商议:“嫂嫂,明天让张越帮我向夫子告个假,等咱们家种完葵再去,也就耽误个两三天,学不了什么新的东西。”
“这个不行,毕竟明天是第一天授课,总要给夫子留个好印象。我明天赶着牛车,把你和束修一起送到乡塾,然后再回来带着萱萱她们去慢慢整地,也只是一亩地的葵,你到明天再跟夫子告假也可以。”宋云珠把草丢到水槽旁反驳,她对李安容是寄以厚望的。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要想出人头地,除了军功便是学识。
俩人的对话落在了从东厨出来的李安君的耳中,她把拎着的水桶放到水槽边插话:“安容,你就听嫂嫂的吧。要是你第一天就告假,你们夫子会以为你要退学了呢。”
“是啊,安容,明天先去一天,后天再和我们一起种葵。”甩着双手跟过来的许萱也轻声劝道,随后拎起水桶,把里面的水倒在了水槽里。
李安容借着昏暗的亮光看向站在草棚旁的三个女人,终是点头同意了宋云珠的提议。
半桶水刚倒完,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
原本和狸跑着玩的李无疾钻进了宋云珠的怀里,有些害怕的望着刚升起的盈凸月说:“阿母,月牙长胖了。”
“傻无疾,它不是长胖了,是快要变圆了。”宋云珠揉着李无疾的小脑袋说完,便一把抱起他回了堂屋。
李无疾回头望着清冷的月光,趴到宋云珠肩膀上轻声说:“阿母,我想阿翁了。”
“无疾乖,你阿翁也会想你的,桃花已经开了一次,等它再开两次后,你阿翁就会回来了。”宋云珠柔声安慰着李无疾,跨过门槛进了堂屋,然后放下李无疾点亮油灯。
李无疾趴在案上看着灯芯里的蓝色亮光,皱起鼻尖继续说着:“阿母,我在和纵儿玩的时候,他说他阿翁也要出去了,是和我阿翁去同一个地方吗?”
到下个月,又是二十岁的青年去服兵役的时间。
同时,会另有一批二十二岁左右的男人回到阔别了两年的家乡。
“不是,等纵儿的阿翁到陈留县,你阿翁和你长寿叔父也已经离开了。”宋云珠拎起左边的油灯回应,右边的油灯留在堂屋,给还未忙完的李安君照明。
李无疾起身跟上,坐到榻边脱着已经抹脏了的长袴追问:“那我阿翁和长寿叔父会去哪里?他们会不会去找次叔父和舅父?”
“不会,你阿翁他们或许会去长安城,或许会去边郡,等他确定了,肯定会给咱们写信的。”宋云珠回答完,把李无疾脱下的长袴丢到了榻尾的木箱上。
李无疾听着宋云珠的话把眉头皱的更紧,然后挠着头有些不确定的再问:“阿母,你之前不是说我舅父就去了长安城吗,我阿翁要是去了的话,他俩肯定能遇上。”
宋云珠掀开芦花被把穿着短衣和裈裤的李无疾塞了进去讲:“无疾,你舅父已经离开了长安城,他不在那里了。”
“那他去了哪里?”李无疾从芦花被里露出小脑袋问,看向宋云珠的明亮的眼睛,犹如夜空里的星辰。
宋云珠伸手捏了捏李无疾的鼻尖回答:“他去了哪里,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该睡觉了。”
李无疾听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过身让宋云珠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挠背。
跑了一天的李无疾很快进入了梦乡,习惯性的把头放到宋云珠的枕头边。
夜里起了风,呼呼一夜过后,比之前又冷了一些。
秋天的天气如春天般变化多端,抖着肩膀的宋云珠赶忙跑到柜前去翻自己和李无疾的复襦,当她看到李安河留在家里的衣服时,满腹的心酸又涌上了心头。
“安河,你那里变冷了吗?”宋云珠摸着那件直裾轻声念叨。
“阿嚏…阿嚏…”
正领着手下的骑士们跑步的李安河连打了几个喷嚏,察觉到异样的他瞄了眼在风中摇晃的榆树,后悔没有再穿的厚一些。
校场上的号角声已经响起,等他们跑完步后,就要到那里和曾经的卫士们一起参加骑射,他们有的是二十三岁的青年,有的是头发花白的五十余岁的老者。
这是西郊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上万人聚在一起参加由都尉主持、各县县尉也要一同参与的都试。
打头阵的骑士们已经开始往校场处拐,李安河远远的看到了数十面玄色旗在风中飘扬。
响彻长空的号角声与马儿们的嘶鸣声汇在一起。
李安河觉得,如若在茫茫戈壁滩上与匈奴人对阵,应该也是这种扣人心弦的声响。虽然他怕死,可也想做能够冲锋陷阵的勇士,让自己能够配得上那句汉军威武。
风又急了一些,吹开了原本聚在一起的云层。
当太阳重新挂在半空时,宋云珠正赶着牛车走进宋河里的南里门。
由于每个乡塾弟子都要在今天交束修,竟使得从南里门通往乡塾的巷子拥挤了起来。
宋云珠回头看了眼排在后面的人群,在一片嘈杂声中耐住性子坐在牛车上。
有人赶着牛车,有人赶着马车,还有人推着板车,上面无一例外都堆着数袋粟米。
自从设立太学以来,前来乡塾读书的少年是越来越多,凡是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全力支持家中有潜力的孩子前来读书。
往年在乡塾中,基本上都是附近五个闾里中的少年。最近两三年,另外五个闾里中的少年也多了起来。
乡三老趁着这个由头从乡上的粮铺、盐铺、铁铺等坐商的手里筹了一笔钱,不仅扩建了乡塾,还额外在西墙边建了五间厢房,供这些离家远的弟子们住宿。
拥挤的人群慢慢往前移着,约莫两刻钟后,才排到了宋云珠和李安容。
李安容连忙跳下马车,向坐在乡塾院门前的没有教过自己的夫子报了姓名,然后在乡塾中仆役的帮助下把束修从牛车上搬了下来。
待宋云珠回到家,已是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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