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屠夫的摊位前很冷清,除了李家众人外,再无别的客人上前。
宋云珠站在摊位前看来看去,最终挑中一块白花花的肥肉问:“福禄叔父,肥肉怎么卖的?”
满脸惆怅的宋屠夫叹着气回答:“还是七钱一斤,现在买肉的少,一天也只敢杀一头猪。”
宋云珠听完抚着下巴琢磨片刻,昨天李责送的是条猪后腿,上面的肥肉较少,炼一次膏比较费柴火,现在离夏天也还有一个多月,倒不如一次多炼一些慢慢吃。
“福禄叔父,你给我切五斤吧。”宋云珠指着那块肥肉说完,目光又被宋屠夫背后的木架上悬挂的一条筋皮吸引住。
宋屠夫麻利的划开一块肥肉,共是三斤一两,爽快的给宋云珠算作三斤。
“福禄叔父,那是什么筋皮?”宋云珠好奇的问正在用草绳穿肉的宋屠夫。
宋屠夫闻言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回答:“那是牛外脊筋,前两天咱们榆树里宋广业家里的牛老死了,然后便宜卖给了我,肉都卖完了,就剩下这条脊筋了。你要是要,二十钱卖给你。”
“我要它做什么,如果有牛皮的话,我要牛皮。”宋云珠笑着摆手回应宋屠夫,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三十五钱想要递给宋屠夫。
宋屠夫听完哈哈笑了起来,说牛皮被自己留了下来,准备到秋天时给家里人做几双短靴穿。
宋云珠闻言露出失的神情,晃动着手心里的钱放到了高足案上。
李安容盯着牛脊筋瞧了又瞧,他在经过一番挣扎后轻声请求宋云珠:“嫂嫂,我想要那条脊筋,我想用它做把弓。”
“弓?”
宋云珠刚问出口,便想到了李安容前几日用篮子套在了刚破土的小竹笋上的事,随即笑着与宋屠夫讲价:“福禄叔父,那条脊筋我要了,一共五十钱怎么样,我可是很少跟你讲价的。”
“云珠,唉…不说了,那就五十钱吧,我可是吃了大亏呀!”宋屠夫笑眯眯的应了下来,走到架子前取下约有三尺长的牛脊筋交给李安容。
宋云珠接着又补了十五钱给宋屠夫,她看到有人扛着粮食来换猪板油,忙带着众人往东走,准备去靠近宋河亭的那家私盐铺子。
柳河乡上有五六家卖私盐的铺子,数这家和榆树里南边的那家最为公道。
李家众人远的看到有五六辆牛车停在铺子前,每辆牛车上都装着七八个满当当的麻袋,麻袋堆的很高,每面都用麻绳牢牢的固定着。
铺子的坐商(即东家)先验了货物,随后命铺子里的两个帮佣和赶牛车的驭手一起把盐全部搬进铺子后面的仓库里放好。
坐商是个约莫三十岁的中年人,他在看到李家众人径直往盐铺走来时,忙堆上满脸笑容走到铺子门口迎接。
宋云珠拿出了放在篮子里的陶罐,跟着坐商走进铺子问盐的价格。
“跟之前一样,还是三百五十钱一石,你们要多少?”坐商说完,领着众人继续往铺子里处走,然后在靠着东阴凉处用陶匙挖了一些盐粒给宋云珠几人看。
宋云珠看着陶匙里混在一起的白色、灰色大大小小的盐粒回答:“我们要一斗。”
(注:一石为为十斗。)
坐商闻言从一旁拿出斗开始盛盐,然后倒进宋云珠拿着的陶罐里。
待斗里的盐全部倒完,宋云珠重新把陶罐交给许萱,然后示意李安君拿出三十五钱交给坐商。
宋云珠和许萱一起拎着篮子,众人在走到牛车旁时听到两个壮实的驭手在小声议论。
“我听城里的大坐商讲,丞相公孙弘薨了,由乐安侯李蔡接替了丞相之位。”
“这个我也听说了,不过,谁当丞相都跟咱们无关,咱们说不定这一辈子也去不了长安城,更不会知道那丞相长什么样子。还有,我前几日在给这个乡上的酒垆送酒坛时,听到两个落魄的术士说,是因为去年五月的那次日食,在、在什么,对了,是在柳六度,象征着君失臣,所以今年丞相就换人当了。”
稍微年轻点的驭手说完后,另外一个年老一点的驭手满脸不屑的笑了笑,在看到坐商走出铺子后,连忙拽了拽年轻弩手的袖子。
年轻驭手站到牛车旁,年老驭手站到牛车上小心的把上端的麻袋放到年轻驭手的肩膀上,年轻驭手赶忙扶稳麻袋,横扛着麻袋颤颤巍巍的穿过铺子往后院走。
宋云珠望着年轻驭手的青筋暴起的脖子,轻叹了一口气后招呼众人往回走。
街道上除了卖鸡苗、鹅苗的,也就是些卖树苗与菜子、瓜子的。
宋云珠买完瓜子后见李安君和李安容、李无疾在看树苗,忙和在一旁等自己的许萱走了过去。
“嫂嫂,咱们家可以再种一棵梨树吗?”李安君指着一棵用湿泥裹着根部、带有几片梨叶的梨树请求。
宋云珠皱着眉头把家里院子中的空隙全都想了一遍,西夹间的窗户前,确实还可以再种一棵树。
“安君很少对我提什么要求,既然你说出来了,那就买一棵吧。”宋云珠笑着说完后,接着问摊主梨树的价格。
年迈的摊主见宋云珠问价,随即张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笑着回答:“你给我四十钱一棵吧,这是两年的梨树,再过一两年就可以结梨了。”
不等宋云珠开始还价,李无疾高兴的拽住宋云珠的袖口讲:“阿母,买下来吧,等阿翁回来,他就有梨吃了。”
摊主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宋云珠、李无疾,仰起满是花白头发的脑袋看了一眼即将移到中天的太阳念叨:“你的阿翁也去服兵役了吗?我的孙儿今年也去了,这才想着把家里的树苗卖掉,好凑一凑给他邮衣物的费用。唉,不瞒你们说,今天才卖了一棵,一会儿还要给乡亭的人交一钱的租税。要是我七十岁就好了,不仅朝廷会给我发王杖,还要给我粟米养老,我可以省下一点接济我的孙儿,可惜,我才五十七岁啊,去年还去服了徭役呢!”
宋云珠几人闻言皆不做声,生活已经迫使她们见惯了这种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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