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交辉。
命妇府门口,一女子身着烟紫色罗裙,面覆轻纱,一动不动地看着陆府的马车走远。
她感到心空。
考试的人潮很快散去,空荡的大门口最后只余下她一人。
见状,有女官前来问询,语气温和:“这位夫人,您府上的车在那边候着,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没有。”
女官道:“天色渐晚,近日天气变化多端,还是早些回家吧,若是您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派宫人送您一程。”
“不用了。”
女子神色空茫,缓慢地移步。
那女官目送人坐上车后,轻叹道:“真可怜啊,年纪轻轻便毁了容貌。”
另一女官说道:“她这算命好的了,即使毁容了周大人也没有厌弃她,反而心里更加怜惜,为了这位夫人的自尊心,特意跑过来拜托我们不要盯着人家的脸看,让我们注意着她的情绪。”
“你说得也是,本来都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托着关系还能求到长公主那里,这样的人,哪里轮得到我们来可怜……”
沈若云踩着余晖回到家,揭下了脸上狰狞的“伤疤”。
听到声响,柳梦溪头也不抬,试着新到手的琴谱,“我已经吃过了,饭菜在桌上温着。”
柳梦溪总是这样若即若离的,从不会一味的对人好,似是自然而然随性而为,让女子在心里惦记着、猜测着、辗转反侧。
除了在沈雨茗那里,柳梦溪从未失手过。
沈若云:“嗯。”
她不急着吃饭,坐在柳梦溪的对面,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这样,就好像一对平常的夫妻。
夫妻……恰巧,她刚见过一对恩爱夫妻,有了真实的对照,伪装得再逼真,虚假只会显得更假。
沈若云讽刺一笑。
周夫人……他姓周吗?
她终于迈入了前世一直渴望进去的命妇府,却是以一个虚假的身份,一张恶心的令人呕吐的容颜。
试过琴谱之后,柳梦溪情意绵绵地看着沈若云。
“云儿,我为你抚一曲吧。”
“好。”
一曲欢快的乐声响起,沈若云看着眼前喜欢的男子,微微笑着,心里却想着沈雪禾。
开心的沈雪禾,轻快的脚步叮叮当当。
她在念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清脆而悦耳。
然后她扭过头对着她笑,挽住她的手,“是你这个云呀!”
场景一变,沈雪禾挽住陆存的手,背对着她离开,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曲终。
她没有回头。
沈若云仰起脸,笑容消失。
柳梦溪担忧地看着她:“云儿,你怎么了?”
他没有问沈若云考试的事情,以她这神志不清的样子根本不可能考好。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沈若云的疯症有所控制,但还是与常人有明显不同,情绪起伏不定,说话也经常前言不搭后语。
有时候她那阴恻恻的样子让柳梦溪都头皮发麻,他同意沈若云考试只是想尽可能顺着她而已,总归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不算多麻烦。
沈雨茗和陆存又不和她相处,哪里知道这女人有多难伺候,不满足她的需求她又要折腾他。
沈若云盯着柳梦溪看了许久。
“难为你了。”
生了一双这么会骗人的眼睛。
“我要见沈雨茗。”
——
中秋节当天,沈雪禾先是一大早跑去沈家庆贺,吃完午饭又亲自去临安王府给沈雨茗送月饼。
她要和爱人团圆,也要和家人团圆。
“姐姐,这是我做的月亮!”
发现自己口误了以后,沈雪禾用更大的声音修改道:“月饼!”
家人都在京城,这样真好,想见的人随时都能见到,团圆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的事情,她要珍惜现在的团圆。
她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
陆存听得嘴角上扬,面是他揉的,馅儿是他和的,他娘子只是把馅儿放进面团里,最后竟变成了她做的,脸不红气不喘地到处炫耀,仿佛自己成了什么糕点大师。
“夫妻一体嘛!”她说。
多机灵啊。
沈雪禾喜欢甜甜糯糯的馅儿,陆存对她的口味儿再清楚不过了,本来是他为她准备的心意,大半都被她拿来哄人了。
沈雨茗惊喜地对沈雪禾夸了又夸,说了一会儿话,两人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沈雪禾走后,盛弈抱着猫走到沈雨茗的身侧。
沈雨茗回到瑶光殿,盛弈也跟着过去,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盛弈答非所问:“她很看重你这个姐姐。”
他早就过来了,雪团突然从睡眼惺忪变得精神起来,想到今日是中秋节,他心里一动,就上了瑶光殿的高楼。
盛弈对沈家姐妹的关系是诧异的,他有众多兄弟姐妹,彼此之间皆是冷漠或敌对之态。于皇家而言,争宠夺权乃常事;即便是普通富贵人家,亦会为偏爱和财产而明争暗斗。他着实难以想象,姐妹之间会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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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雨茗坐了下来,“我知道。”
她知道沈雪禾爱她,但她想要最爱。
“阿茗,你总是不知足。”盛弈笑了一声,继续道:“若是沈雪禾如待你这般待我,我会很珍惜的。”
他嫉妒陆存就算了,沈雨茗怎么也嫉妒陆存?正常的姐妹之间会这样吗……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在这上面的立场算是回归一致了。
沈雨茗淡淡地瞥了盛弈一眼,轻柔地说道:“别妄想了。”
“而且,你不会珍惜对你好的人。”
盛弈不认同她的评价,但他没有反驳。
不管他说什么,沈雨茗只会相信她自己认定的事情,他不想和她争辩下去。
盛弈摇了摇头,坐在了沈雨茗的身侧,“边疆啊……你是想送陆存去死吗?”
战争如火如荼,陆存一介文臣,她是怎么敢向父皇谏言的?那可是父皇的宝贝宠臣,什么事都让他掺合,明摆着要把他作为下任丞相的。
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被她说动的。
旨意暂时还没有下来,要不是张秋实,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为何要送他去死?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自古以来,参与战争是积累功绩的最快途径。
沈雨茗切开了月饼,小口小口地吃。
盛弈看了看残缺的月饼,“你难道不是在给我机会吗?”
杀了陆存的机会。
沈雨茗:“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她不会出手,也不会阻止。
盛弈哼笑了一声,双臂一松,雪团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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