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年11月5日)
他跑,他真的跑。
但那不是逃跑的“跑”,他跑的方向是医院。
他不是没想过到B2楼凯特的包房里去,哪怕是通报领导们一下他来不了了他们该吃吃该喝喝。这他也顾不上了。即使他和彼得的离岛前景泡汤,他也顾不上了。
现在也不存在保密的问题了,那三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很清楚,这件事是“上面”做的。枪伤,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在这里,一般的老百姓连枪都见不着,有枪的只能是当兵的,当警察的,或者就是当领导的本人,就象二区区长阿尔贝特那样,那甚至还是激光枪。
可是,这件事好象跟凯特没关系,他在包房里设下宴席,为他们饯行。饯行的对象之一就是彼得。要说他设下一个局,让彼得去赴死,目的是让另一个人可以进入离岛的行列,不是不可能,但好象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而且偏偏就在他设宴的时间点上。如果说与此同时设宴是为了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可是他是三区的长官,最高领导,在这个没有法律、连法院也没有的地方,他需要向谁出示不在场证明吗?
可是,如果说这件事跟凯特无关。那么是哪个人或者什么势力故意给凯特制造难堪吗?也就是说,难道这里有第二势力?
可是,三区的副区长威廉姆斯也坐在宴席上,等着他把彼得找来。
还有其它第二第三势力?
如果说没有,怎么会有人带着枪去废弃厂区,而且劫走了孩子们?
他就这么想着,已经奔进了医院,把一个小护士吓得怔住了。
他问这个小护士索娃医生在哪里。她说着不知道,另一个声音就说着“在这里”。
索娃从对面的过道里走了过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不等她提出问题,他就说:快,跟我走,人命关天。
她没有提问题,跟着他就往外走。
在医院门口,他站住了,他说:你能不能再叫上几个男人,带上两副担架?
索娃仍然没有提问题,转身就走了进去。
有一种情感叫信任。他想。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救人要紧。再说了,废弃厂区的小房子遇袭,显然是官方行为。已经无密可保了。
他带着索娃和医院的四个男人,其中两人也是医生。另外两人是医院的保安。这是索娃一路上简短地告诉他的。
小房子附近地面上还有三两个老鼠和野兔,见到他们过去就跑掉了。
索娃和那两个男医生蹲了下去,观察着彼得和雨莲。
蹲在彼得面前的索娃先摇了摇头。蹲在雨莲面前的一个男医生不仅是摇头,而且说:已经生理死亡了。另一个在索娃旁边蹲下的男医生说:脑浆基本上都流出来了。脑死亡是可以确定的。
但他们还是把彼得和雨莲抬上了担架。只是在抬上担架前没有再做任何急救措施。
他也没有强求。他同样知道,他们俩是真的没救了。
又走了两个。而且其中一个终于等到了曙光,等到了可以回家的一天。
他们俩在这里都待了四十年了。
他就这么想着,发现自己回到了B打头的那排楼前了。
他走进了B2楼。在楼门口遇到了正在往外走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他知道,男的是厨师长,女的是食堂里的员工。
那女的对他说:你是忘记什么了吗?
他说:我忘记什么了?我也不知道。
厨师长说:宴席早就散了。好象参加的人里面有你。你不是那个波历,那个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的波历吗?
他说:波历?对的,我是波历。可是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离开这里。因为已经有人离开了。
他们回头看看他,然后就走开了。
他在B2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转身走开了。
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然后他发现走到了方亭上。他是沿着圆湖走过来的。
他的三区生活是从这里开始的。在三区这里,他结交了朋友,也失去了朋友。在这里,就在这个方亭,他被象一件珍贵的古董那样争夺着,最后落入了蝙蝠研究室查尔斯的口袋里。
今天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圆湖变得特别的亮。
是的,月圆之夜。
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蝙蝠楼门口了。
他的第二个起点。
他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感觉一只巨大的东西迎面袭来。他侧身让开。一团黑影从他身边擦过。
蝙蝠?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那是一个人,带着人的气味。只不过那是黑黑的一团。是一个裹在黑布里的人。一定是的。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裹在黑布里呢?
进门的时候他仍然在恍惚中,一种若有所思其实可能什么也不思的状态,他完全没有周边意识,也就是说,他只是在行走着,象个人那样地行走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甚至什么也不想,他只是走着,就象那句成语“行尸走肉”形容的那样。
可是,他忽然就醒了,他在一身冷汗里醒来。他转过身去,重新走到蝙蝠楼外面。可是,什么人都没有,圆湖的此岸彼岸只有风的摇撼,还有几只鸟在叫着。
再就是圆湖完完整整地亮着。他知道,因为是月圆之夜,在他们这个看不到月亮本身的地方,天上会圆一大片,几乎跟他们这个大铁桶的圆顶一样大的一片,而圆湖是这个一大片圆的最好见证,因为这个湖会把这个晕开成大圆的月亮之晕整个地收容进去以及反映出来。
月圆之夜。他的心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他快步往楼里走,他越走越快,方向是他和查尔斯和罗西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开着。灯亮着。里面没人。
通道那边查尔斯的办公室灯也亮着,门也开着。
他走了过去。
查尔斯!教授!他叫了起来。他走到教授的身边。
教授躺在地上,被月光整个地笼罩着,他的脸色在发白。真的,这是波历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他黝黑的脸在变白,变得苍白,在发亮。
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
波历摇动着他。他一动不动。波历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孔,那里没有气体出来。
难道又是一个?
他身上没有液体,地面上也没有,红的白的都没有。但是,在月光下,波历发现他的脖子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象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