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苦寒，为了让战马安然度过严冬，不知何时起，从南蛮之地兴起了一种秘药。
这药极为霸道，用了此药的马会时刻处于亢奋状态，不休不眠，直至榨干自身最后一滴精血，爆体而亡。
一般在两军交战、拼死一搏之时才会使用。即便打了胜仗，那些马也保不住。
谢宴辞在军中待了数年，对此自然熟知。
将南蛮打退之后，这药便被他给禁了。
管事是爱马之人，偷偷留了一些。每当有马濒死之时，便病急乱投医，在食槽中添上一点，看能否刺激马的心脉，救其一命。
只是不知，谢宴辞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有，自然是有的。”管事后背发凉，不敢说谎。
谢宴辞语气平淡：“既然有，那便给她用一些。”
如此烈性的药，马都承受不住，何况是人？！
“殿……殿下……可要留其性命？”
“自己斟酌便是。”
那就是不许她死了，管事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的汗，躬身告退。
李嬷嬷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迷糊间只觉被人擒着下巴灌下一碗药汤。
那汤药味道怪异，入喉如刀割。
她想挣扎，却又被人按住了双手双腿，先是小腹，接着全身似火烧刀绞一般，疼得她在泥地上翻滚起来。
“看来暂时是死不了了，来人，将这婆子送出城去。”
管事拍了拍手，看着状若疯癫的李嬷嬷冷哼一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滋味就慢慢受着罢。”
王府的人动作迅速，次日天还未亮，李嬷嬷便被扔在了城外的密林。
在毒药的折磨下，李嬷嬷不出两日便头发雪白、骨瘦形销。偏又吊着最后一口气，死又死不了。
王府的人有意让她受尽痛苦，便留下续命的干粮，直到过了半月，她才活活痛死，得以解脱。
姜稚并不知晓谢宴辞还插手了李嬷嬷一事。从姜府带回来的兰花种在了院子里，长势极佳，她掌心的伤口也在上好膏药的滋润下愈合了。
江心月自朝露寺一事之后便信起了佛，每日呆在小佛堂里诵读经文。
姜稚因请安去过两回，都被琉璃拦了回去。
倒是苏姨娘受到惊吓，病了一场，久久不见好转。这也惹怒了谢宴辞，下令让她搬出听雨阁，挪去了一个较为偏僻的院子。
随着第一场大雪悄然而至，整个盛京城的年味儿也浓了起来。
水榭连廊下，风裹着雪粒子在空中打着旋儿。院中积雪已深，下人们打扫不及刚清出一条小路便又覆盖了一层薄雪。
窗外传来春桃呵斥小丫鬟莫要玩闹的声音，房内却温暖如春。
层层帐子垂下，大红的锦被里姜稚正蜷在谢宴辞的怀里睡的正熟。
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两人肌肤相贴，谢宴辞又气血足，睡在身旁如暖炉子一般。
一只雪白的手臂伸出了被子外，又被捉着放了回去。
姜稚闭眼挣扎了两下，有些不满的嘟囔一声：“热……”
“你是越来越娇气了，爷给你暖被窝还不知足。”难得休沐，谢宴辞也陪着躺在榻上没有早起。
两人昨晚胡闹了半夜。他倒是神采奕奕，姜稚却像是被吸干了精气，努力了半晌，眼皮子还是重若千斤。
她不想与谢宴辞说话，便有些艰难的在被子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却不妨裸着的肩膀被人亲了一口，顿时脊背一僵，又赶紧将身子转了过来。
“榻上有刺不成，翻来覆去的作甚。”谢宴辞扬了扬斜飞入鬓的浓眉：“瞧着样子分明是不累，难道刚才是哄爷的？”
说着勾着唇角凑了过去。还未等一亲芳泽，脸已经被姜稚用手拦住。
他也不恼，从善如流的亲了亲姜稚的手心，将她的整个手握在手里：“昨日母妃让人送来了一箱皮子，爷看过了，都是好的。你挑挑看喜欢什么花色的，让绣娘给你缝个斗篷。”
“娘娘的东西都是送到王妃院子里的，哪里又是给妾身的。”姜稚很有自知之明，她枕着谢宴辞的手臂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泛着被疼爱过的妩媚。
“傻妞，那东西母妃让人送到爷的手上，若是给江心月直接赏她就是，何必这么麻烦。”谢宴辞一只手揽着姜稚将她从被子里拖了出来：“若都不喜欢，围猎的时候爷猎只白狐给你做围脖。”
“围猎？什么时候？”
姜稚来了兴致，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努力与困意抗衡。
她可是听说过，下了大雪山上野兽被冻僵，有的被人捉在手里也不反抗，乖顺的很。
小兔子，小狐狸，她自小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自然想跟去看看。
每年冬日，晋安帝都会带着众大臣在猎场进行一场围猎，喝酒吃肉，祭天祈福想着来年能讨个好的意头。
谢宴辞知道姜稚定会喜欢，这般故意的说出来，本就存了要带上她的心思。
“还未定下日子，应该在春节前。你这般怕冷，只怕到时候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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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多带几个汤婆子。”看谢宴辞有松动之色，并未一口将话说绝，姜稚顿时笑弯了眉眼。
想了想，又喜滋滋的捧着他的脸亲了两下。
软软的嘴唇带着馨香像羽毛般从脸上扫过，勾得人心痒痒。
谢宴辞呼吸略重，望了望绣着石榴的帐顶，将手覆上了姜稚的小腹。
眼看着到了辰时主子们仍睡着没个动静，春桃只得打发婆子将早膳再热一热。
本想着还要再等一会儿，却听见房内传来自家姑娘的笑声。
春桃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拍了拍飘到身上的雪沫子，又跺跺脚，才推门走了进去。
先是暖风拂面，冻僵了的身子都觉得缓了过来。
谢宴辞已经下了榻，穿着亵衣执着茶盏喝茶。姜稚拥着被子坐在榻上，随着门推开的瞬间，被房门外的雪光一晃，不由露出了惊喜之色。
“呀，下雪了。”
“雪下了一夜，已经有一指深了。”
澜翠不在，春桃原想着先伺候谢宴辞更衣，却被他拒绝，不由的心下一松。脚步轻快的从柜中拿了件松霜绿鼠灰袄，在火盆上烤得热乎乎的才替姜稚穿上。
今日得闲不出门，便不用梳繁复的发髻。随意用簪子绾了起来，再点上口脂便是极好的颜色。
梳洗好，澜翠又赶紧摆好早膳。
姜稚喝了碗熬煮的极为浓香的红枣粥，又吃了一块山药饼。
谢宴辞胃口极好，将一碟子灌汤包都吃了，还吃了一小碗虾饺。
撤了桌子，左右无事又教姜稚写了几个大字。
刚写完福，谢旪站在院子外求见。
他面色算不得好，似是遇到了难事。
谢宴辞在铜盆净了手，才让谢旪入房内说话。
他想是在雪地中走了许久，肩头一片白。入了屋内，飘在身上的雪花就化为了水将衣服洇湿了一小块儿。
春桃赶紧拿了干帕子让他擦了擦，又倒了姜茶。
谢旪倒了谢，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了几分。
谢宴辞谈论事情的时候从从未避过姜稚，她便坐在绣墩上一旁听着。
春桃不知从哪找来几个番薯与一把栗子埋在炭盆里，惹得她不得不分神看着。
谢宴辞见姜稚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由跟着露出点笑。
谢旪暗叹口气，等他将目光收回才接着开口：“事情发生的突然，狱里的犯人根本躲闪不及，砸死几个。”
“有两个趁着混乱想逃出去，被就地射杀。”
“殿下，此事是否会牵连到您。”
姜稚听明白了，原来是昨个大雪太过突然，竟将刑部的牢房压塌了几间，还死了几个人。
如今谢宴辞在刑部挂了个闲职，谢旪担心晋安帝会不问青红皂白的将错处归咎在他的身上。
“天灾人祸，本王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知刑部的牢狱如此不堪一击。”谢宴辞并不着急。几月之前，他便向晋安帝要过一笔银子用以加固牢狱，被他给驳回。
本想着还能撑一撑，谁料到第一场雪就将那几间危房给压塌了。
死的几个犯人也不打紧，都是些本该处死的死囚。晋安帝就算有心为难，最多骂上几句，不疼不痒。
话虽这样说，听到刑部的牢狱差点发生暴动，谢宴辞还是决定跟着谢旪去看看。
两人打着伞，很快的出了院子。
他们前脚刚走，姜稚便让婆子将炭盆搬到了门口的位置。一边赏着雪景，一边剥烤熟的栗子吃。
院中的梅树枝头坠挂着一层雪，红蕊褐枝覆白雪，吃着香甜的栗子倒也难得的自在。
春桃小心的将红薯扒拉出来，瞧着烧焦的表皮一时间无从下手。
主仆二人心神皆在番薯上面，以致于没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逆着雪越走越近。
翠玉穿着半旧不新的棉衣，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一路行来，嘴唇都冻成了乌色。
见了姜稚径直跪下痛哭起来：“求姨娘救命。”
自从搬出了听雨阁，王府的下人们便闻风而动。知道苏杳遭了谢宴辞的厌弃，自然跟着怠慢起来。
吃食上不必多说，这般冷的天气竟连御冬的衣物也不肯给。
王妃又不见人，她也是没了法子才求到姜稚跟前来。
“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姜稚朝着春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扶起翠玉。
翠玉却执意不肯起。
她哀哀哭着诉说苏杳的困境：“姨娘胸口的旧疾每当夜里便疼的厉害，整宿整宿的不得安眠。又缺衣少食，挨饿是常事。屋子里的炭火也是下等，烧不了多久就灭了，如今已无东西可烧了。”
“奴婢自己倒没什么，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姨娘熬不住。”
姜稚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望着翠玉瘦的几乎脱了相的脸，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转头对春桃说道：“去拿些银子。”
春桃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房。
不一会儿，拿了个微微鼓着的香囊出来。
姜稚将香囊递给翠玉，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且先拿着这些银子，给苏姨娘添置些衣物、炭火和吃食。”
翠玉看着香囊，眼睛亮了片刻，又恢复黯然。
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往回推了推，带着哭腔道：“姨娘交代过，已经欠了姜姨娘太多，万不可再收姨娘的银子。”
“那她想如何。”姜稚神色转冷，眼底隐有怒意。
翠玉低着头没有看到，抹了抹泪心底想着临行前苏杳的吩咐，斟酌着说道：“姨娘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惹得殿下厌弃，心中后悔万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若出了府哪里还有活路。”
“如今满府上下，殿下的心里只有姜姨娘一人。只求姜姨娘能替姨娘在殿下面前说两句好话，只要能留在王府，为奴为婢也是使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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