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宫中的侍从不多,大部分被抽调去了帝庙。
留守的小妖远远瞧见陆渊钺的身影,赶紧避开。
陆渊钺面沉如水,走入殿中,解下佩剑扔开。
沉黑的长剑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在帝君镜中回溯岁月的反噬固然严重,但他并不上心。
若非妖丞提起,他都未必记得手上有什么异常,修行途中伤痛如影随形才是常态。
至于什么娇滴滴,更是无稽之谈。
沈灵素包扎起来下手虽重,但成果可圈可点,并不影响行动。
熏香沉冷,陆渊钺闭眼假寐。
他手中把玩着缩小到犹如一个药瓶的黑玉鼎,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的浮雕。
真让不孝子炼化这枚妖丹?
现在还为时尚早,那么弱小的幼崽,不被妖丹吞了就不错了。
不多时,轻微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渊钺抬起眼皮一看,一把没出息的本命剑飞到了别人手里。
沈灵素拿着沉重的长剑,表情有点懵:
“师兄,它自已飞我手里了。”
陆渊钺神色懒怠,有些不悦:
“别管它。扔了。”
列缺剑:“……”
沈灵素怔了一下,走到桌案边,放下这把出了名的凶剑。
列缺剑还想往她手里凑,可惜剑身才颤了一下,忽然躺平在案上不动了。
沈灵素耳边传来三师兄慢条斯理的声音:“小师妹,有何贵干?”
摆明了是逐客令。
沈灵素是来看看自已包扎的后续效果,这位师兄在外人面前大杀四方,私底下对自已的剑冷嘲热讽,明显是表里不一。
这副没事人的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灵素没有回答,凑到他手边细看。
陆渊钺有一双赏心悦目的手,指节修长而不失力量感,受伤的地方被包扎好了,反而有种半遮半掩的漂亮。
陆渊钺一动不动,眸色深浓如墨:“你又想做什么?”
沈灵素老老实实道:“我想叫个大夫过来。”
陆渊钺拒绝:“没必要。”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样。”沈灵素简直想叹气,难怪是和沈珩同期的师兄,连这嘴硬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巴不得让阎王夸他们一句好身体。
伤势说重不重,沈灵素粗略地看了,三师兄的确有不在乎的底气,围攻给他带来的外伤,竟然还没有帝君镜的反噬重。
反噬被压制在手上,就这样他还能拿剑。
沈灵素伸手调整了下自已之前打好结的白纱,嘀咕:“我真治不好这种。”
陆渊钺懒怠地抬了下眼睫:“你这动不动上手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沈灵素:“三师兄,你都这样了还讲究……”
陆渊钺目光瞥过去,她立刻改口:“区区小伤,确实奈何不了你。”
“师兄,你不叫大夫,就只能我给你治了。”
沈灵素认真地说。
陆渊钺想起她给人包扎的手法,太阳穴仿佛又疼得一抽。
“说了无事便是无事。”陆渊钺按了按脑侧,垂着眼,话里的意味漫不经心又凉薄,轻声对她说,“再敢用你的疗伤手段给我上刑,我就当你不要命了。”
沈灵素听着这幼稚的威胁,嘴角撇了撇,嘟囔了一句:“随你吧,我不管了。”
她转身离开。
少顷,陆渊钺抬起眼,正好看见她踏出门槛的背影。
少女身影单薄,裙裾重重叠叠,轻纱随风扬起,融于光中。
鲜明亮丽,生机盎然。
殿外春光明媚得刺眼。
这景色陆渊钺并不在意,他阖上眼,闭目养神。
皇都中余波未平,霈宫周围却无危机。
只是聒噪。
不知过了多久,陆渊钺睁开眼,有些不耐,眼见热热闹闹的气氛直接向着这座大殿来了。
锣鼓喧天,武将皆是一副喜庆的模样。
“恭喜主上。”
一位武将冲入殿内行礼。
另一位武将也喜滋滋道:“贺喜主上啊,天降祥瑞,陛下登基在即。”
狡山混在乐队中吹唢呐,高昂的音调直冲云霄,虫鸟惊得乱飞。
在帝庙中装模作样的任务结束了,小望恢复了幼年形态,一板一眼地向他行了个跪礼,腰板挺着笔直:“拜见父亲。”
“……”
陆渊钺的眼神有些僵硬。
送葬也不必这么大阵仗。
片刻后,青年平静地点了点头,嗓音冷冷道:“知道了,出去。”
沈灵素看够了热闹,也道:“其他人出去吧,杨老留下便好。”
沈灵素早说了出事她罩着,妖族们十分大胆,又敲锣打鼓地离开了。
继续庆祝祖灵少主祭祀成功。
沈灵素也十分大胆,因为她背后有师姐罩着,只要玩不死,就往死里玩。
殿内安静下来,白发白须的大夫候在一旁。
祖灵没有离开,溜到沈灵素身边降低存在感。
陆渊钺对始作俑者说:“你是真不怕我。”
沈灵素想起列缺剑下的血雾,立刻收敛了笑意道:“我怕啊。”
陆渊钺看出她口是心非,装也装得不像,要笑不笑地问她:“那你做这一切,是觉得我很宽容吗?”
恰巧相反,他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
“没有。”沈灵素立刻摇头,“师兄,你半死不活不行的,小望都要登基了,那么多妖拖家带口跟着你呢。”
听着她苦口婆心的劝告,陆渊钺还以为自已下一秒就要死了。
“你是担心他们流离失所?”陆渊钺声音淡淡,若非懒得解释,他只想告诉师妹,此处这么多妖族,包括他在内,多一个少一个,对事态都没有影响。
大势已成,个体的安危无关紧要。
沈灵素坦坦荡荡地笑,眉眼弯弯的弧度堪称乖巧:“师兄,受伤的是你,我当然担心你啊。”
陆渊钺沉默了两秒,好像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说了。
沈灵素使了个眼色,大夫走上前,查看陆渊钺的伤势。
杨老满脸郑重,眉头拧起来:“也就手上的伤处理得不错。”
闻言,沈灵素立刻看了陆渊钺一眼。
她的医术怎么没人夸了?这不就被夸了吗?
陆渊钺面无表情。
“少主旧伤太多,若有闲暇,最好静养一段时日……”
交代了一通,杨老注意到陆渊钺的眼神,话锋一转,“好在少主修为不凡,即便不静养也无伤大雅,只需听取医嘱进行药疗,很快便会恢复了。”
陆渊钺看向沈灵素,挑起眉梢:“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