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戏班子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瞎忙活一天的朱长寿懒洋洋回到自己屋子,和衣躺在床上,愣愣的望着窗外。
教堂里那几个女孩子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尤其那在身后抱住自己的女孩,朱长寿感觉到她似乎想和说什么,可话没说出来就被修女生硬的拽走了。
回忆着教堂里的种种,朱长寿抬手揉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挥手间,一股淡淡的尸臭味飘荡在他的周围。
朱长寿一愣,起身闻闻自己的四周,又抬手闻闻自己的衣服!
腋下有些许的汗臭味,胸口处却是淡淡的臭味!
从欢乐一条街路过时,街边女人的拉拉扯扯让朱长寿身上沾染了些胭脂水粉的味道,劣质的胭脂水粉有些冲,让朱长寿的鼻子很不舒服!直到回屋子简单的洗洗脸,那股子劣质的香味才慢慢散去,也才让这股臭味浮现出来!
皱着眉头浑身上下摸了摸,朱长寿在自己怀中掏出块散发着臭味的半块人皮。
依旧是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求人!
不过人字多了一横!
连忙从挎兜中掏出另一块,朱长寿慢慢将两块人皮合在了一起!
相同的字迹,却是两块不同的人皮!
朱长寿闭目沉思。
自己今天没有去过应祖庙,除了街上的女人外接触过得就是教堂中的孩子!
从第一次进入教堂的时候,那些孩子的模样,神态,眼神就让他感觉到不对劲,可自己还是下意识忽略过去!
潜意识里,朱长寿觉着相较于野外婴儿塔的残忍,教堂设立的育婴堂再怎么恶劣,也不至于让孩子们活不下去!
可若是育婴堂并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呢?
自己记得那个神秘老妇人说过,贵英镇第一座婴儿塔就在育婴堂中!
想到这里,朱长寿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育婴堂到底是什么样子!一百多两银子扔进去了,他怎么也得听个水花声!
……
夜幕笼罩贵英镇,除了彻夜不眠的欢乐一条街外,整个镇子逐渐安静下来。
镇子外围的教堂早早关闭了大门,除教堂大厅还燃着些蜡烛外,其他的地方均已隐入黑暗。
站在门口的朱长寿看着眼前的教堂,又转头看了看安静的英祖庙,最终还是选择绕开应祖庙翻到教堂。
教堂占地很大,估计当年初代传教士信心十足,所以建设的教堂很宏伟,各种大大小小房子也足够的多!
可惜西洋玩意多少有些水土不服!
信心十足的初代传教士多年前就已经气死了,尸骨都送回了西洋国。
安德鲁说的!
二十多年的时间,曾经辉煌的教堂显得有些破败,除了几个主要住人的地方外,大部分的屋子都已经荒草丛生!
教堂,破败,十字架,荒草,黑暗,乱七八糟的因素结合到一起后,恐怖感十足!
朱长寿来过教堂两次,两次都没有停留多久,所以育婴堂在哪他也不知道!
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潜行一会,他突然发现两个东方面孔的修女晃晃悠悠从后山下来!
这两个修女壮硕程度不亚于一般男人,修女袍被大咧咧缠在腰上,腿粗小腿上穿着白色长袜,袜口已经微微发黄,还沾满了尘土,一人手中拎着一个麻袋!
虽是夜色,可朱长寿还是在麻袋上看到了斑斑血迹,淡淡的血腥味也随着两人一走一过飘荡在四周。
两个风格独特的修女让朱长寿觉得最好还是跟上去看看!
他记得安德鲁说过,教堂中的修女除了传教外,主要负责的便是育婴堂。
而两个东方面孔的壮硕级别的修女传教的可能性不大,八成是负责育婴堂生活起居的,跟着她俩也许能找到育婴堂具体的位置。
教堂承平已久,两个修女也没什么戒心,旁若无人的在空旷院落中前行,绕了几圈路后,两人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
朱长寿还未跟上,便隐隐听到阵阵婴儿的啼哭声。
“哎呀,真烦!不知哪个死孩崽子又在那嚎了!”一个修女不耐烦的说道。
“没什么好烦的,那老妇人今天刚送来的孩子,现在估计在暗房哭呢!能挺过今晚,那孩子明天就没什么力气了!要是没挺过去,明天也就不用哭了!”另一个修女无所谓道。
最先说话的修女点点头:“希望这死孩子能多挺两天,我可不想明晚再去后面一趟,又是挖坑又是麦的,既脏还累,好烦!”
“好了好了,就一个襁褓中的小孩子,能用多大的坑?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动弹,我明天自己去也可以!”
“还是你最好了!”最先抱怨的修女笑嘻嘻道。
说着话,两人推开小院的大门,阵阵恶狠狠地犬吠从院中传来。
与其说教堂这个独立小院是育婴堂,莫不如说这是个监狱!
两米多高的砖石院墙将院子围的严严实实的,墙头上密密麻麻插着尖锐的碎石,乌黑的大铁门看上去有些阴沉,门上开了一个小门,两个修女便是从那个小门进去的。
跟在两人后面的朱长寿冷着脸,死死看着两个修女的背影!
这就是安德鲁口中照顾孩子的修女?
……
朱长寿围着小院转了一圈,最终找个比较矮的角落。环顾四周后,纵身一跃,翻了上去。
踩在围墙的碎石上,朱长寿面色阴沉的打量着这个院子。
天色虽然很晚,可今晚的月色还算充足,他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空荡荡的院子,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头上顶着蓝色裤子,摇摇坠坠的跪在一处石板上。
他身旁趴着两只很壮实的大狼狗,一边咧着嘴恶狠狠的哼哼着,一边埋头啃着爪下两块满是肉的大骨头。
虽离着很远,可朱长寿也能感觉那个小女孩眼中的贪婪!
那是一种饥肠辘辘的贪婪,仿佛饿了很多天,明明美食在前却又吃不到饿贪婪!
强忍着心中不适,朱长寿从围墙轻轻跳了下来!
两只啃着骨头的大狼狗似乎感觉到了朱长寿,刚要咧嘴吠叫,却被朱长寿身上接近于实质的寒意吓到了!
两个大狼狗“呜呜”低声鸣叫两声,夹着尾巴连滚带爬的跑回狗屋。
跪在旁面的小女孩面露惊喜,连忙四周看了看!
见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小小的身子竟飞快爬到狗屋旁,伏下身子,在被狼狗啃食的肉骨头上猛猛撕咬了几口,然后飞快跑回刚才跪着的地方,偷偷抿着嘴,一脸幸福的咀嚼着从狗嘴下抢来的肉。
看到小女孩的样子,朱长寿心疼的一阵阵的抽搐,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硬生生将头转了过来,沿着墙角朝着小院里深处走去。
小院最前面是间富丽堂皇的西式建筑,通体砖瓦结构,门前挂着个巨大的十字架,彩色的玻璃上画满了天使,很漂亮的感觉!
朱长寿虽看不到屋子中情况,可阵阵扑鼻的酒肉香气,还有女人们的笑声,叽里咕噜的聊天声,依旧能够让察觉屋子里的人此刻应该很高兴!
侧身从这个屋子走过,朱长寿朝着后面走去。
与前面屋子不同,后面的那间屋子很是残破,只是用简单木板将屋子围了起来,没有窗户,没有木门,如同一个破烂牲口棚。
屋子里面很阴暗,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烛光悠悠的散着微不足道的光亮!
朱长寿小心的走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屋中!
当屋子的一切映入眼帘,朱长寿身子不由一颤!
震惊、痛苦、痛心,哀伤,不可思议等等乱七八糟的情绪充斥着在他的脑海!
最终这些情绪统统化作了愤怒,无比的愤怒!
不到五十平的木屋中,摆了二十多张婴儿床!
屋子里很闷热,也很潮湿,尿骚味,屎臭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之中!
四五个瘦骨嶙峋的婴孩赤裸着身体,孤零零躺在光板木床上,屎尿腻乎的床板上到处都是!可这些孩子竟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孤!
没有襁褓,没有被褥,更不要说玩具和蚊帐这些东西了。若是不是他们的身躯还在微微的起伏,朱长寿甚至以为他们已经死去了!
靠着屋子最里面的婴儿床上,两只有他胳膊大小的老鼠正在肆无忌惮的撕扯着一个孩子的胳膊,通红的鲜血从孩子身上一点点滴落下来!小小的孩子没有哭,只是睁着懵懂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老鼠在上撕扯着自己的血肉!
更可怕的是,屋子里所有的孩子身上都有着老鼠的齿印,一些孩子的伤口上白白胖胖的蛆虫在来回的蠕动!
快步走到那个婴儿床上,朱长寿恶狠狠抓起两只老鼠!
这老鼠竟丝毫不惧怕他,被他抓起后,红着眼睛,不但剧烈挣扎着,甚至张开嘴巴朝着朱长寿手上咬去!
就在朱长寿咬着牙掐死手中老鼠后,破屋外面进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大大的脑袋,瘦骨嶙峋的身体,破破烂烂的衣服!
见到朱长寿后,两个女孩没有惊叫,也没有惧怕,只是呆呆朝着朱长寿跪下磕了两个头,然后费力爬起了身子。
其中一个女孩一边朝着朱长寿走去,一边慢慢的脱下了身上破烂的衣服!
另一个女孩则是羡慕的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然后拿起一根小小的竹板,在手中的碗中挑了一子走去!
床上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呆呆的伸出舌头在嘴上舔了一下,然后茫然的看着走向远处的女孩。
此刻已经走到朱长寿身边的女孩轻轻跪下了身子,冲着朱长寿弱弱的说道:“大人,您舒服以后以可以将那两个老鼠给我吗?”
已经愤怒到快要发狂的朱长寿突然一愣,嘶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为什么?”
“那两个老鼠我养了很久了,快要可以吃了!”女孩脸上竟露出了一副向往的神色。
朱长寿瞬间呆滞住了,女孩的声音很单纯,可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细思极恐的害怕!
老鼠很肥了,可以吃了!
女孩见朱长寿没有回应自己,脸上露出些许委屈神色,不过却还是跪着向前,伸手去解朱长寿的衣服!
朱长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冷冷的拍开女孩的手,压着满腔的愤怒,想要喝骂,却又根本开不了口!
这些孩子可能从出生就在这个育婴堂里了!
他们的世界观就是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形成的!
残忍也好,无情也罢,这些没见过外面的孩子们根本就不懂,可能在他们的眼中,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同情、怜悯,可怜等等的情绪,对这些孩子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下去!
这一刻朱长寿感到自己胸膛快要炸了,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压抑!
愤怒已经无法诠释他现在的心情了!
强行压制住愤怒,朱长寿用尽量平和的话语问道:“你知道这里还有多少孩子吗?”
“加上我俩,加上小孩子,可能还有十几个吧!”女孩赤裸着身体跪在朱长寿面前,呆呆的说道。
“所有吗?”朱长寿又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女孩想了想:“今天从前面大厅回来后,修女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了四个姐姐,没有他们四个以后,应该是十几个吧!”
朱长寿心中突然冒出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为什么打死她们!”
“好像是她们想要和来捐献的人说什么,然后就被打死了!”
这时另一个女孩突然插嘴道:“我听厨房修女大人说,有一个女孩好像偷偷学习认字了,然后被修女大人发现了,所以才被打死了!那个女孩因为快要被卖了,修女大人们还特意给她吃了半年的饱饭,结果她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敢学习认字!修女大人很生气,打死她后,还把她的大腿砍了下来,喂给了门口的两个狼狗大人!”
“呼……呼……呼……”
听完了女孩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朱长寿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低着头喘起了粗气!
两个女孩呆呆的看着朱长寿,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
朱长寿不想再问了,也不想再知道更多的东西了!
就他现在见到的,听到的,猜到的东西,足以让他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