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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9章 我居北海君南海
    后来,我果然病重在三十五岁那年,连我预判的不惑之年都没撑到。

    从一开始的咳血再到后来的吐血,上天可能也是在惩罚我这个负心之人,让我早早以死谢罪。

    只是可怜了我哥,费尽心力将我养到这么大,身下却无半个子嗣,所以我拼命和老天斗争着,如果非要因为我爱的人是个男子,便说我罔顾天理,那我不认,我不认!

    只是在我支离破碎的捡起一点点的希望和目标时,惩罚真的来了,而这一次,没有夺走我身上的任何东西,只是掏空了我心里的全部支杆。

    我没想到先我一步离开的,会是我的兄长。

    明明早上刚到我房里来陪我吃完早膳的人,为何黄昏时会盖着白布冰凉的躺在我面前?

    府邸的下人跪坐一排哭嚎不止,嫂嫂不知去了哪里,我坐在轮椅上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下面的人太过吵闹。

    我刚准备喝声制止他们的哭声,一张口才发觉嘴中苦涩,我抬手一摸,原来我眼泪早已滚落,只是没人能听见我的哭声。

    唯一一个懂我疼我爱我的人,如今冰凉的躺在地上,世间再没人能唤我小远。

    我才明白我没有哥哥了。

    嫂子终于出现,她头发凌乱的四处散落,我想起她今日去了锦府,看样子是听到风声,跑了半个城回来的。

    她狼狈的扑倒在我哥的面前,那个从来端庄淑女的嫂嫂,如今抓住白布大哭的如同婴孩一般。

    心脏刺痛的像是要裂开,我紧紧的捂住胸口,一口血再也憋不住的喷出,纯白的丧布上,瞬间溅上了几滴掠夺视线的红色。

    我扶着轮椅把手,强忍膝盖剧痛的站起身,却在手放开着力点的那一刻,猛的摔在地上,这一摔,疼的我全身发抖。

    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父母经商常常外出,经常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听我哥说,那时我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年幼的我当然阻挡不了他们赚钱的道路。

    所以我常常在马车后面追着跑,哭着喊着爹娘别走,双腿交缠绊倒在路上是常有的事。

    而这个时候,身后总是会有一双大手,将我牢牢抱起。哥哥并没有把我放到地上,而是抱我坐在他的手上,轻声哄我,给我讲道理,哪怕我身上的灰土已经将他的锦衣弄脏。

    小时候便是在我摔倒,哥哥抱起,继续摔,继续抱这样的环境下,我终于学会了跑步。

    私塾的先生说,家中父亲一般都是孩童心中的主心骨,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私塾先生并没有那么聪明,明明兄长才是我心脏深处唯一的一根肋骨。

    所以,骨头怎么会自己断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父亲废我双腿以来,我最恨他的时刻。我双腿无力的趴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扣着地才堪堪爬到兄长的身边。

    地上粗糙的石粒将我的手磨的苦不堪言,可再也没有一双手能将我抱起了。

    我用力咬着嘴唇,在身上将双手的灰烬血迹用力擦去,才颤抖的伸到白布下去找兄长的手。

    是从什么时候起,哥哥的双手不再似记忆中的那般宽大了?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多年不见的父母红着双眼出现在了院中。

    我被几个家丁抬起放在了轮椅上,才发现嫂子不知何时趴在兄长尸身上哭昏了过去。

    后面的记忆太过混乱,我只能依稀记得,灵堂之上,嫂子得知害死兄长的罪魁祸首是当年援助过的几个小孩时,心力交瘁间,再次晕倒在了我面前。

    我强忍悲伤,看着几个丫鬟将她扶到房内,才在一直没吭声的父亲嘴里,得知了全部真相。

    而真相太过残酷。

    兄长一直没有子嗣,因为嫂嫂的身体不适合生养孩子,于是二人便说好了这一生只一世一双人。

    城隍的庙会中,去祈福回来的嫂嫂便遇见了几个孩子在街边乞讨,他们模样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她心善,便让丫鬟送了些碎银子过去。

    后来和兄长说起,才知道城东的破庙里有很多流浪乞丐,里面不乏有一些十多岁的孩童,他们二人商量了会儿,决定供养一些想要学习的孩子到私塾去上学。

    锦家在洹城也算家大业大,兄长更是下一任父亲的接班人,于是真的就托关系,选了几个机灵的去私塾上课。

    多年过去,竟也真的为家里培养了几个算账的好苗子,如此,父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兄长去了。

    哥哥每年都会选几个孩子到私塾,而这一举措也让洹城无家可归的孩童少了许多.

    一切本该就这样顺利的过下去,谁知今年选去的孩子,因为不满家丁送去的吃食,竟然去合伙去抢了同窗学生的饭盒,又在对方的抗拒下将人打了一顿。

    私塾先生大发雷霆,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粗鲁的学生,定要兄长给个说法。

    于是我哥不得不放下给我买的薯饼,踩着饭点去了私塾。

    他语重心长的教育了那五个孩子,说下一次会给他们的午膳再多加几个菜,以后有什么问题要先与他说,不可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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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打的孩子是余家的小公子,而余家的长辈,与我母亲是同闺友人,知道那些孩子是我哥的人后,便也没有发难,只等一个解释和道歉。

    我哥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人,面对这些孩子的不吭声,也不恼,只说明日领着他们去余家,让他们挨个去给人小公子赔个不是。

    可是能赔什么不是呢,哥哥早已命人送去了一箱黄金,最多不是让他们出面,给人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了。

    谁知那几个孩子,竟然非说要今日去,兄长只得领着他们出了私塾,心里盘算着日后再给他们加一些什么菜。

    可对方却在我哥毫无防备之时,抽起匕首在无人的巷子中将他捅了一刀又一刀,直到没了气息。

    全身上下整整31刀,仵作验尸时都忍不住叹息,城中谁不知道我哥的善举呢,可是他却得到了这般下场。

    我跪坐在灵堂前,听着我父亲嘶哑的声音,只觉得浑身冒汗,那几个孩子一见到官府的人便什么都招了,他们如今关在大牢里,不知何时上堂。

    我抬眼看着我哥的灵牌,背对着父亲冷声道:“若你想要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可以。无论你用什么法子,明日,我要看到那五个孩子在我哥的灵位前跪成一排。”

    晚上嫂嫂醒来后,人便疯了。

    大夫说是失心疯,治不好的,我看着院子里随着落下的花瓣翩翩起舞的嫂子,她的丈夫如今与她一墙之隔,在冰冷的灵堂内躺着。

    她在树下笑得开怀,无悲无忧。

    我心道,也好。

    失心疯,没有心,至少不会痛了。

    那五个孩子不知我爹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弄了出来,此刻被家丁绑成了一排,正瑟瑟发抖的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脸上神情一定很吓人,因为我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他们,又想到我哥的伤,只恨不得一刀一刀的活剥了他们。

    他们怎么敢,兄长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是活菩萨再世吗?

    我将手中的断刃砰的一声扔到地上,厉声道:“是谁,让你们不必饱受饥寒交迫?又是谁,让你们从那破庙里出来,保你们衣食无忧的去私塾学习?” 我颤抖的指着灵堂里的那个棺椁,“都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

    他们被我扔刀的动作吓的一抖,可我看到他们的眼睛里丝毫没有悔过。

    我冷笑一声:“既然你们不知感恩,那我会把你们送回去,放心。” 我的眼神巡视过他们,“我会留你们的一条命,今生今世,守着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生,给我好好的过下去!”

    我轻轻一抬手,后面站了一排的壮丁挨着上前。

    那几个孩子顿时叫作一团:“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我微微蹙眉,担心他们吵到我哥,其中一个有眼力见的壮丁反手一巴掌便扇了过去,一时之间,大堂鸦雀无声。

    我点点头,滚动轮椅到了灵堂的大门之外,关上门后,对于里面的哀嚎声一概不理。

    两个时辰后,我见太阳升的差不多了,便让丫鬟扶着还在树下跳舞的嫂嫂回房休息。

    我推开灵堂的大门,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不知道哥哥是否会怪我弄脏了他的地,我掏出手帕捂着鼻子,家丁推着我缓缓入内。

    纯白的丧幡被风吹的飞扬,我冷眼看着地上蜷缩着的几个畜生,轻抬了下巴。

    他们身后的壮丁,便将他们挨个捞起,我满意的看着他们的一切,切掉的手,断掉的腿,戳瞎的眼睛,割掉的舌头,斩断的鼻尖。

    我笑出声:“各人有各人的‘福报’,这便是你们自己选的。”

    腐败的旧庙能不能容下他们新鲜的伤口我不知道,但是旧伤终日会如同蛆一般啃食他们的骨肉,让他们日日悔恨那天所做的一切。

    死太过容易,我不会便宜他们。

    我轻轻擦去灵牌上沾上的血迹,在心里对着兄长悄声道:“哥,不要怪我的狠厉,我没了你,也没有家了。”

    喉间一痒,我再次捂住嘴咳嗽出声。

    看到手帕被血浸湿时,我知道,上天也要带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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