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重新煮起了茶，四人回到了亭子中，石桌下的木头烧的咔咔作响，让几人揉过雪的手回温了不少。
穆白烫了几下杯子：“问灵之术，如何施展？是否需要一些条件？”
蓝曦臣一顿，明白江澄应该是告诉了穆白什么，他摇摇头：“无需什么条件，只要知晓魂灵在，便可询问。”
穆白闻言垂眸，他没有避讳穆楠在，心照不宣的对江澄道：“既如此，我会诏令风使去寻，你答应我的话，不要忘了。”
江澄应允：“自然说到做到。”
穆楠刚拿起橘子递了过去，闻言便道：“哥，阿澄哥哥答应你什么了？”
穆白接过他手中的果子丢在火边：“我们在商量你下山之事，不用好奇。”
少年闻言开心的不行，忙道：“好，你们慢慢商量！”
蓝曦臣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约定了何事，但不妨碍他私底下去问江澄，于是此刻也只是喝茶不语。
穆白：“你们且与我说说，要寻那灵魂之人，姓甚名谁，有何生迹。”
蓝曦臣思考片刻道：“姓锦名远，何处人士不知，但是晚吟说他的画技不俗，曾经在云梦盛行过一段时间。”
江澄接道：“不错，他的画总是只画在画纸中心，这个可以作为线索吗？”
穆白稍稍沉吟后道：“应是不难。”他话音刚落，便从袖中变出一枚叶子，双指并拢不知在上面写了什么，此刻寒风吹过凉亭，原本还在穆白手中的叶子顿时不翼而飞。
“风使已去，静候消息吧。”
江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风使，是你的下属？”
穆白轻哂：“是我的一个灵者。” 他将烧好的橘子剥下皮递给穆楠，“不过算作你们的关系的话，叫下属好像也没错。”
江澄闻言也点了点头，看穆楠吃的香，也拿了果盘里的两个橘子丢在火旁。
他对着蓝曦臣道：“我一起替你烧一个？你会吃热橘子吧？”
蓝曦臣笑道：“会吃，你烧吧，我一会儿剥。”
江澄道了声好，便在火旁又加了几根木条。他状似无意道：“哎，穆白，问你个事儿呗。”
穆白放下茶杯：“你说。”
见穆楠也朝自己看过来，江澄弯了弯眼睛：“假如...我只是打比方哈，假如穆楠不小心跑丢了，你能找到他吗？”
原本安安静静吃橘子的穆楠赶紧道：“我不会乱跑的。”
江澄敷衍的抬了抬下巴：“是是，我乱说的。”
穆白神色淡淡：“自然能找到。”
江澄：“就这么肯定？”
穆白：“就这么肯定。”
江澄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蓝曦臣，此刻也只有他二人能懂对方的心思了。
“为何这么问？”穆白突然道。
江澄摇摇头：“只是好奇而已。”
穆白奇怪的看了一眼，没再多问。
风使很快带来了消息，寒风过境，原来的那片叶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穆白的手里。
穆白：“灵魂已到，何时问？”
蓝曦臣取下裂冰，看向江澄：“现在？”
江澄重重点头：“嗯，就现在。”
.
蓝曦臣将裂冰凑近唇边，呜呜咽咽的箫声响起，如泣如诉，婉转凄凉，在这冬日里更显得格外孤寂。
穆白静静地听着，他垂眸凝视着手中的叶片，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江澄则静静地注视着蓝曦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箫声持续了片刻，忽然戛然而止。四周一片静谧，唯有风声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蓝曦臣放下裂冰，轻声说道：“可以问了，他的灵识回应我了。”
江澄低头想了想，随后开口：“可是善画人士，锦远？”
蓝曦臣闻言低头徐徐吹出调子，片刻后，移开，只听风声哗然间，一阵低音自蓝曦臣手中自然泛起。
蓝曦臣道：“他说，是。”
江澄：“你家住何处？”
“不知。”
“你可负过一人？”
“不知。”
“他叫季捡春。”
“...不知。”
江澄蹙眉：“他这样回答，这能问出什么来？”
蓝曦臣轻敲裂冰，示意江澄稍安勿躁，随后想了想，低头又奏起冷冷的箫声。
穆楠在一旁看的无聊，不知何时化作了狐狸，钻到穆白怀里睡着了。怕怀中小狐的尾巴被桌下的火苗燎到，穆白便将穆楠的几只尾巴悉数拢在了手心里把玩。
而他手上叶子也在此刻飘到了半空，发出淡淡的光圈。
蓝曦臣：“你还记得季捡春吗？”
灵魂：“记得。”
见他这样答话，蓝曦臣垂眉片刻，问道：“你可有苦衷？”
灵魂：“是。”
蓝曦臣：“你可还记得与季捡春的约定，如果记得，为何不回去找他？”
蓝曦臣的箫声弯转急下，片刻后，他放开了箫，裂冰却被叶子上淡蓝色的光吹动着，一阵阵，又似一声声。
见余音消散，江澄连忙问道：“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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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蹙眉：“他只说了三个字。家，婚，残。”
江澄凝眉不语，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又道：“这是何意？能说的再详细一些吗？”
蓝曦臣再次拿过裂冰，闭眼抿唇。
随着箫声的持续，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江澄紧盯着蓝曦臣，注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直到箫声渐渐停歇，蓝曦臣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他无法开口说更多的话了。”
江澄和蓝曦臣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沉。
在一旁一直安静玩着尾巴的穆白此刻道：“他的灵魂太单薄了，久久不入轮回，他的记忆已经混乱不堪，再不久，应该就会魂飞魄散了。”
江澄一愣：“什么？”
蓝曦臣：“有何解决之法吗？”
穆白好整以暇的看着蓝曦臣：“你是指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方法，还是指阻止他魂飞魄散的方法？”
蓝曦臣放下裂冰：“自然是后者。”
江澄紧张的看向穆白：“你能这样问，自然是两个方法都知晓，快就别卖关子了。”
穆白瞥了一眼江澄：“他滞留在人间，就是有一口气哽着，强行停留在这生界之内，不愿轮回转世。”
他敲了敲桌面看向二人：“所谓两个方法，其实在我看来就是一个。”
穆白笑着将怀中的狐狸拢了拢，随后腾出手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才开口道：“你们需要的真相，就是他哽着的那一口气，解开迷雾，他自然就肯离开了，也就不必担心所谓的魂飞魄散了。”
江澄：“可是你也说了，他的灵魂太过单薄，如何能从只言片语的字中，了解过去的全部？”
穆白勾唇：“这就是我说的那一个办法了，你们也已体会过了。” 他笑着看向蓝曦臣和江澄，启唇轻声道：“回溯。”
“回逝时之一生，溯一切之始末。”
江澄和蓝曦臣对视一眼，又听穆白道：“只是，这次的对象非生者，所以这次的风险格外大，可不是像你们当初只是做个梦就醒来那样。”
他对着二人晃了晃手指，空中浮着的叶子便随着他的动作飘动：“稍不注意，便容易留在那处，出不来了。”
蓝曦臣将烧的黑黢黢的橘子放到桌上：“那处是何处？”
穆白轻轻撸动怀中的狐狸：“彼方之处，可能是黄泉，也可能是虚界。”
江澄蹙眉：“只能如此，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既未入轮回，那便没有与村长碰面，这让一心追随他而去的村长怎么办，我们得送他进轮回才是。”
轮回啊...
听着这些话的穆白不知想到了什么，脑中忽地闪过一些零星片段。
那是黑天蔽日的人间，天空中乌泱泱的站了无数天兵，他们金光裹体的站在天上，冷冷的看着界下的一切。
一位无悲无喜看不清面容的神君，就站在最中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悬崖上的那个人。
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遮天蔽日的黑暗中，穆白累到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他一身白衣，跪坐在悬崖边，最外层的衣衫被风吹得四处飞，他的怀里应该抱着什么，双手沾满了血。
回忆交叠，又突然天光大亮，天上的神威不再，神兵消失。
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少年音在叫他。
“小神君，我又来找你了。”
他又听见梵音入耳，阵阵催心。
“但你只得生生世世看管这座神山，不得踏出雾山地界一步。”
“我恨！我要杀了他！！”
“轮回之苦，不要...”
...
“穆白？穆白！”
江澄声音突然的出现，惊醒了出神许久的人。
穆白暗自喘气，他脑中又响起了万年前的声音，他闭眼压了压情绪，状似无意道，“怎么了？”
江澄见人回过神后，才道：“我和蓝涣决定了，进入回溯。”
穆白按了按眉心：“决定好了？”
蓝曦臣：“决定好了。”
穆白小心的抱住怀里的狐狸起身：“既如此，那便去房间吧。” 他袖子划过桌面，地下的火便顿时熄灭，叶子漂浮在半空，随着穆白的步伐缓慢移动。
穆白：“你们若是速度快一点，平安出来了，后天便是人间的年节，我会在此处等你们的好消息。”
江澄和蓝曦臣脱下靴子盘腿坐在床上。江澄闻言看了过来：“肯定赶得上。还要麻烦你这个主人，多准备些酒菜了。”
江澄笑吟吟的闭上眼，蓝曦臣也笑着合眼，独留穆白守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回应，他抬起手，将叶子飞到二人上方，叶子的光晕便逐渐将二人覆盖。
直到弄完这一切，他才在椅子上坐下，静候二人的结果。
他低头看着怀中正睡得香的穆楠，掐指算着日子的飞逝，没忍住按了按怀中狐狸粉红的鼻头：“怎么就把你养成了熊样，这么能睡。”
回应他的是穆楠轻轻缠上他手指的尾巴，和细小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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