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认输了，妥协了，顾瑾瑜棋高一招，她玩不过。
“我答应你。”她脸色灰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赢了。”
顾瑾瑜脸上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眼眶更红了。
握在手中的金属划破手掌，尖锐的刺痛远远比不上心脏的坠痛。
太疼了，匕首刺破心脏都没有他此刻疼，顾瑾瑜的算计全部被这句妥协打碎了。
他颤抖着抚摸周雨的脸，低头地在她唇上贴了贴，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着重复，“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
周雨眼神空洞，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吧嗒。
一滴眼泪落在她光滑的脖颈，顾瑾瑜克制地吻她的唇，辗转了半分钟才放开。
他拉着周雨起身，说，“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我认输。”
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
顾瑾瑜从小就情绪单薄，周作昌和程晚玉名义上是他的姐姐姐夫，可实则却一直拿他当儿子养。
他们工作繁忙，经常见不到人，可是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和周雨带礼物。
每次周雨都高兴的哇哇叫，顾瑾瑜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这礼物有也行，没有也行。
就想周作昌和程晚玉，回来也行，不回来也行。
他很小就察觉到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可他从来不敢说，每次都学着周雨的样子，装作兴高采烈。
他本就寄人篱下，又怕别人说他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可他觉得自己不是，但毫无波动的心又仿佛在说他是。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互相拉扯，顾瑾瑜就像一根绳子，被有情和无义拉来扯去。
久而久之，他在这二者之间找到了一中诡异的和平，就是内心无义，但表面有情。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感情是什么东西了。
可人本来就是靠感情牵绊活着的，前半生犹如行尸走肉，在今天失去周雨的那一刻，却找到了做人的感觉。
原来做人这么累啊，早知道不当了。
顾瑾瑜想笑，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扶着周雨的肩膀将人带起来，他沉默着把她送回公司，然后独自一个人驱车离开。
奥迪rs7油门踩到底，顾瑾瑜神情里透着股执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随意开着。
一路连着闯了好几个红灯，惹得交警都开着警车在后面追，只不过看到车牌号后又放弃了。
拐过弯上了高速，一辆黑色比亚迪悄无声息地跟在奥迪后面，顾瑾瑜平时那么警惕的一个人，今天完全没发现。
天大地大，无处是他的归宿。
不知不觉，车子竟然来到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这是这条路名字的由来。
顾瑾瑜突然又想起周雨，之前周雨被孙小果带着到这里飙车，那天他真是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连带着一起浮现的，还有他从未意识到的爱意。
据说人在被逼到绝境时会爆发出无穷尽的力量，那天他没有爆发力量，却爆发了爱意。
他突然想上到山顶，想走一遍周雨曾经走过的路，看一次她看过的风景。
顾瑾瑜打开车窗，灯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顾不上整理，倔强地，偏执的开着车不断往上。
一圈，两圈。
不知过了多少圈，他终于到达了山顶。
会当凌绝顶，他却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浩然荡气，只有无边的孤寂。
公路尽头是断崖似的山谷，肉眼看不到底，却对顾瑾瑜充满着诱惑。
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他，开下去，开下去就不会痛苦。
顾瑾瑜踩在油门上的脚不由自主地用力，距离前方只余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五米……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瑾瑜恍然惊醒，一脚刹车将车子停下。
他喘息着，脸色苍白，整个人透着一股破碎感。
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是度然秘书打来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就听到对方说：“顾总，您申请的前往明空岛的航线已经审批通过，我这边在和您确认一下，下周一到周日全部空出来，不安排任何工作，对吗？”
顾瑾瑜沉默良久，垂下眼睫，他听到已经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是。”
明空岛是他打算和周雨一起去的，周雨说想要和朋友一起去，要带曲潇潇，要带沈彻，要带很多很多人，唯独没有顾瑾瑜。
可顾瑾瑜还是申请了私飞航线，他想用私人飞机诱惑周雨，让她能忍一下，带上他一起去。
如果是今天之前，周雨一定会答应，他了解她。
可是现在，既然答应了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这明空岛他就去不了。
可是顾瑾瑜又忍不住贪心，他想，不出现在她面前，不代表不能出现在她身后，他只是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看看她和朋友玩得开不开心就好。
可以吗？
行不行？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顾瑾瑜只能自己回答自己。
他的内心到底是偏向他本人的，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仿佛疯长的野草，控制不住瞬间弥漫在他整个心脏。
顾瑾瑜仿佛找到重新活下去的动力，他犹如一个永远不会得手的小偷，企图躲得远远地觊觎别人的珠宝。
只是觊觎，并不拥有。
顾瑾瑜闭了闭眼睛，一打方向盘，将车缓缓开下盘山公路。
弯弯绕绕的路修得本来就窄，他情绪大起又大落，满脑子杂七杂八的想法，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
车子拐过一个“U”形弯，迎面疾驰来一辆黑色比亚迪，速度保守估计一百五十码。
比亚迪车主仿佛也在走神，离近了才想起来踩刹车鸣笛，顾瑾瑜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唤回神智。
远光灯晃得他眼酸，只一偏头的功夫，比亚迪就迎面咆哮着撞了上来。
“砰！”
盘山公路茂密的树林里惊起几只鸟，“吱吱”叫着慌乱地飞翔天际。
夕阳下沉，染红了半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