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风口处,即墨谏言沾血的衣襟缓缓起伏,手中紧紧攥着沉重玄铁,似是浴血中杀出一条生路的英雄。呼吸声由急促转为平缓,满目倦色,却不愿放下剑休憩,如墨发丝飘逸在不染纤尘的俊美脸上,风华绝代。
拥有仙人绝美容颜,身负死神杀人技能,眼前的男人,面对一手铸成的惨局,是何心境?
她心绪起伏不定,未从恐慌中出来,视线定格在即墨谏言身上,不由自主浑身颤抖,微微喘着气,看上去比他累得慌。
面对他,这种寒毛竖立的感觉,仿若当年双腿被取暖器烤的火热,一阵痒,动手痛快抓过,生生把腿上的皮撕下来的生理恐惧。
他踱步,慢慢靠近她,脚底生风,恍若乘着金云,面色温和,“孤手中会一直握着剑,决不会让旁人伤害于你,别怕!”
“我不怕他们……”我怕的人是你啊!她陷入怀疑人生的沉思,李授衣是如此,即墨谏言更加是,通通杀人如麻,她只是个小菜鸡,得时时仰仗他们保护,不然早死八千次。
眼睛不敢往下瞟,地上有面目可怖,一眼头皮发麻的血腥场面,她平视着即墨谏言,不住地往外走。
他护住她的背脊,招财抖得更为厉害。
觉察她的忌惮,他有些垂头丧气,直言,“你在害怕孤?”
“有点,不过不是怕你,是怕看见打打杀杀的场面。”其实没区别,全是因他产生的恐惧感。
即墨谏言抱起她,声音如轻轻拨动梧桐古琴弹出的绕梁仙音,“闭上眼睛。”
阖眸时,宽大的怀抱竟令她格外安心,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檀木清香纾解她的紧张,期待着再次睁眼,他带她到明亮的场所。
客栈一楼,荆阅明看见抱着招财,毫发无损的即墨谏言,神情漠然,“你们也遭歹人袭击了?”
即墨谏言点头,轻轻放下招财,在她耳边柔声说,“可以睁眼了。”
兴许是换到明亮的场所的缘故,这声音令她如沐春风,无半分恐惧之感。
睁眼,慢慢看清楚周遭人,颜输棠等人不在,荆阅明身侧绑着两个蒙面黑衣人。
“荆大哥,你也遭到袭击?”
“正是,幸而是两个三脚猫功夫的,我出手擒住,要了绳索绑住他们,忧心他们咬舌自尽,便用布堵住他们的嘴。”
招财支起发软的双腿,站了半晌,缓步到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面前,摘下那二人的蒙头布,糙汉子容貌有些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嘴巴上被堵着破布,两名歹徒满目仇恨死盯着招财,发出声响,“唔唔……”
她先扯下左边歹徒口中破布,担心一起拿下,俩人全咬舌自尽,死无查证。
“哈!哈……”小瘪三大口大口喘着气,心情忐忑,“是,是,是你这死姑娘,若非你命硬,天生克星,爷爷我怎会多费一番力气!”辱骂声分外扎耳。
她抬着灯盏,端详了地上那人,回忆当初绑架她的人,心底勾起一丝怀疑,“当初是你在宅子外放的火?拆散我和李授衣的?”
“呵!”小瘪三耻笑,语调冷冷,佯装同情的模样,“啧啧,真是可怜呢!还在痴心妄想,他李皇陛下亲手放的火,给你喂的昏睡药,亲自把你送给我们,怎会变成我们拆散的?”
“分明是他不要你了,随意把你丢在荒郊野外,若不是陛下又给赏银,催促我等来杀你,谁还白跑这趟,损兵折将。反正我是不怕死,老婆孩子老母亲,摄政王世子为我们安顿好,即便我死了,他们也会在人世享受荣华富贵。”
“唉,都忘了,我大哥身上有你之前派人送给陛下的信笺,他全都原封不动还给你。早一手准备好一切,料到你这蠢女人不肯轻易死心!”小瘪三哈哈大笑,趾高气扬。
震惊之感充斥大脑,李授衣不回信,当真是从未看过,原封不动丢弃在一旁?居然连李袁之也参与了!那么龙疆之前的话,兴许存疑。招财咬唇,伸手去搜罗被称之为大哥的歹徒身上信封,果不其然,厚厚的一沓信纸藏匿在他怀中。
一一看,信封委实是滴了蜡,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
她拆开信纸查看,每一封,皆是先前写给李授衣的信,字迹、内容,分毫不差。
脊背发凉,将一切自作多情的书信揉成一团丢入炭盆中,如眼中熊熊燃烧的信笺,心里腾起无尽怒恨。赤诚真情仿若随着刺眼火光被烧毁殆尽,招财的双眼被灼热,心如刀割。
当真践踏她的一片真心?玉佩呢?香囊呢?
初到京都外,招财升腾而起的希冀被毁于一旦,“我让龙疆带去的东西呢?被你们放在哪儿?我要亲手毁了。”
小瘪三冷冷一笑,眸光阴鸷,“自然是在云纹木匣里,被陛下丢入火中烧了,我哥俩亲眼所见。”
招财听到木匣,识得歹徒必定真真切切看过,那云纹木匣子是她在商铺精心挑选的,独一无二。
让龙疆带去的信,也都丢了,为什么不还给她?让她自己毁
自己主动献出的真心,理应由她来收拾,而非被人丢弃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情践踏。
她会很乖的,只要一句:我不爱你。
会乖乖离开的,一定的!就像当年爸妈为哥哥着想,一力支持哥哥出国留学,抛弃她,她变成无关紧要的人,乖乖听他们的话,毅然辍学,离开他们,在外自力更生一样。
亲情,没那么牢固,没人会挪一步站在她身边。处于抑郁状态,消沉度日的生活都过去了,她学着逐渐做一个阳光向上的人,学着做一个别人惹不起,脾气暴躁,不在乎很多人的人。现在,是要回去了吗?继续死宅在家,不和别人有太多交集,没有友情,更不需爱情。
初次喜欢一个人,直至深深爱上他,换得如此易变心,扑朔迷离的结果。
招财双腿僵直,勉强提着腿坐在凳子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嘴角颤抖,“为什么?是什么原因?”
“唔唔……”旁边的歹徒激动,发出声响,荆阅明抽出他口中破布,歹徒喘气片刻说,“姑娘,要我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听说你想管束着陛下,求什么诗文里的愿得一人心,误人误己。你瞧瞧,陛下转身还不是说弃就弃你,娶了异国女子为妃。我看他啊,是嫌你无用,又嫌你烦,索性撕破脸皮。”
终究没有确切的原因,若是一句不爱了,她必定会更加信服。
她不死心,“荆大哥,明天我要去找他问个究竟,得到回复我们就回去。”
荆阅明眉头一皱,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