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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天怒
    丝竹骤停,伶人急速退去。

    皇后、妃子、皇嗣、朝臣、女眷慌忙站起,或屈身,或伏首:“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不言,沉脸走到宴席最高处,而后,他愤怒拂袖,把宫人捧在手里的一沓考卷尽数拂于地。

    “陛下息怒。”

    “朕如何息怒?!

    朕开太学,是为效仿开国帝,为国择选贤良,可尔等倒好,竟叫朕的一番苦心,变作天大的笑话!”

    天子之言,立刻叫席间人面色巨变,尤其是为了入学考,暗下筹谋许多的人,面上的惊恐更甚。

    譬如丁夫人,面色已然一片煞白。

    极静中,天子怒问:“怎么没人说话?”

    皇后略略抬头:“臣妾糊涂,不知陛下因何大怒?”

    “问得好!”天子抬脚,踢翻一张食案,待酒爵、瓷盏撞得叮当响,天子又道,“吕心远,回答皇后。”

    “是。

    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番太学考试,共有一百零八才子参考,其中有十五张试卷,答案一字不差。”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天子又拂袖,“皇后想问的,正是朕想问的,尔等谁能告诉朕,怎么可能?”

    “……”

    宴席之静,一时间到了死寂。

    此时此刻,谁回答天子,谁就是泄题的主谋,将第一个被天子斩杀!

    “没人说话吗?好!”天子怒喝,一脚踏上试卷,“那朕就从十五个答出同一张卷子的学子问起!”

    这话一出,死寂立破。

    只听席间响起一阵零零落落的“哐当”声,有人挨不住心中惊惧,撞翻了食案上的杯盏和瓷碟。

    “赵长宇,你抖什么?!”

    “臣——臣——”

    话没答上来,赵大人先瘫在地上。

    “是你泄得题?”

    “不,不是臣。”

    “事到如今你竟还敢欺君!来人,立刻架起火炉,烧上汤水,等水煮开,把赵长宇丢进炉子,煮熟喂狗!”

    一只巨鼎被推到席中,宫人堆叠干柴时,赵长宇瘫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辩解:

    “陛下,臣绝没有泄题,臣只是花费三千两,买过一份考题,又花两千五百两,买了一篇答文。”

    “从哪里买得?”

    “城西的一个江湖游医。”

    天子扭头:“丁三变,还不去城西抓人?”

    “是。”

    禁卫军统领丁三变连忙遵敕旨,差遣一百禁卫军,急赴城西,禁卫军冲出皇城时,大鼎里的汤水沸了。

    吕心远惴惴问:“陛下,还要煮赵大人吗?”

    “煮。”

    “陛下饶命,臣——”

    “拔舌!”

    宫人一涌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当朝从四品官像是狗一般按在地上,拔掉舌头,丢进沸鼎。

    须臾,肉香四溢。

    “看来,十五张试卷上的答文出自一人之手。”天子做出定论,而后问,“左相,还有谁家买过考题?”

    左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暗瞥江相宜,可江相宜面无波澜,他想了想,才小心答:

    “回陛下,老臣只顾着批卷,倒是不曾留意学子姓名。”

    “老糊涂!”

    “陛下恕罪。”

    “罢了。”天子看向吕心远,“卷子就在地上,你去把卷子捡起来,然后把名字一个一个念给朕听。”

    “是。”

    吕心远伏身,天子又道:“奏乐!”

    乐声复起的刹那,席间暗潮汹涌。

    丁夫人颤颤巍巍地扒上溶月:“月——月儿,你说明——明谦会不会在那十五之列?”

    她等着天子发现舞弊而震怒,但她没想到,天子竟是因为十五张一字不差的答文发现有人舞弊。

    金陵的贵家公子是有多荒废学业,竟有这么多人到了要花钱买文章的地步?!

    “明谦一定不在。”

    “可——”

    “明谦的答文是不是和别人的如出一辙,尚未知晓,即便一样,有外祖父在,明谦也定会安然无恙。”

    “不对,明谦出事,父亲不会保他。”

    “考题是陛下亲定,如果明谦舞弊,便是欺君,当株连九族,外祖不保明谦,死得是整个江家。”

    丁夫人愕然:“这么严重地吗?”

    溶月勾唇,掌心轻覆丁夫人手背:“外祖随陛下一起批卷,如若明谦的答文有异,外祖焉能镇定自若?”

    丁夫人忙看江相宜,他的神色的确从容:“对,月儿说得对……”

    眼看丁夫人镇定下来,溶月抬眸,目光扫过整个席间,最终,她的眼神落在难掩张皇的临漳身上。

    “溪辞,其实我知道考题是什么,也透给过几个人,你说会不会——”

    “不会。”

    “溪辞怎敢如此笃定?”

    “能叫世子透题的,无不是可造之才,这样的人不需要花钱买答文。”

    临漳一怔,悄悄吐出一口长气:“幸好有溪辞在,不然我要自乱阵脚了。”

    “如今某和世子同在一船,帮世子,等于帮自己。”

    “好,你我之间,以后再无秘密。”

    今日之前,临漳若肯说这话,秦长风一定很高兴,但现在,他一点也不高兴。

    能让临漳透题的人固然不会花钱买考题,可天子一旦命人彻查入学考,难保查不出临漳助人舞弊。

    一旦查出,江宁府或将万劫不复。

    究竟是谁泄露了考题?

    会是江宁府的政敌吗?

    秦长风抬眉。

    席间不少神色惶惶者,他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赵长宇被烹杀而惶惶,还是因为家中有人舞弊而惶惶。

    目光轻移中,他的目光撞上溶月,她在看临漳,而且看得异乎寻常的专注,莫非,她在担心临漳?

    “溪辞,你说是谁泄了考题?”

    太学考题,除却天子,天子近侍,只有和天子议定考题的江太尉知道。

    江太尉把考题泄给江家三子、七子、十子以及临漳,临漳又把考题泄给若干心腹,这些人要么自己有才,要么身边人有才,无须寻游医买答文。

    照此推断,泄题的人当和他们无关。

    不对,他漏了一人!

    顽顽曾以讨好四房为借口,从临漳口中骗得考题,如果,这不是借口,她真得把考题告诉了四房呢?

    秦长风目光一紧,再看溶月,溶月察觉他在看她,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搭上丁夫人肩膀。

    那丁夫人抖得半身瑟瑟,俨然是惊恐到了极点!

    是江家四房泄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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