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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天真
    云娘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先前,老夫人被四姑娘的冤魂吓到,家里做了几场法事才叫老夫人好转,若再被吓,老爷追究起来,她担待不起。

    可——

    “不瞒月姑娘,府里各院的用度都有章程,赵夫人不发话,就算婢子想给姑娘炭火,也没处去要。”

    “若是出钱买呢?”

    “那就好办多了。”

    溶月从枕下抽出一张十两银票:“如此,劳烦云嬷嬷。”

    临近午时,云娘带着人,抬进一个被碎花布兜住的大罗筐,她一边掀开花布,一边高声嚷嚷:

    “姑娘,炭火送来了。”

    筐子不小,但里面只装着半筐子炭,且还是廉价的黑炭。

    即便是十余年后,金陵城生乱,银钱不如今日值钱,十两银子也能买上一筐白炭。

    “今年的炭,似是比往年贵了些。”

    云娘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回姑娘,今年的炭是比往年贵,不过,再贵,十两银买上一筐还是够的。

    只如今府里忙,得空帮忙的人不多,婢子花了不少钱打点,才求得采买的人答应,多带了半筐炭。”

    “嬷嬷辛苦。”

    “为姑娘办事,是奴婢的本分,若是姑娘后头还有事,只要不违背府里的规矩,婢子绝不推脱。”

    “好。”

    “婢子告退。”

    烧上炭,屋子终于变得暖和,溶月盘在踏上,一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几案,一边望着窗外的飞雪。

    不久,她闻到一阵茶香,回头一看,林缨在炉子上架起一个铫子,铫盖正被热气冲得“嗡嗡”响。

    “哪来得?”

    “出风月居的时候,冰姑姑塞给婢子一个包袱,里头除了有茶叶、熏香、几身衣裳,还有几百两碎银子。”

    林缨把银子放上几案:“姑娘,咱们有银子傍身,这以后的日子,定会一天过得更比一天好的。”

    眼见林缨天真地厉害,溶月微微皱起眉角。

    她原以为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林缨,再蠢笨也该知道世故,如今看来,她高估她了,林缨留不得。

    默默干活的止水忽然说:

    “林缨,姑娘出不去,要什么只能靠着云嬷嬷,今日,嬷嬷能用十两银买下半筐炭,下一回要多少,就不好说了。”

    “要你多嘴!”林缨睨了止水一眼,端上一盏茶,“姑娘,尝尝婢子的手艺?”

    茶汤鹅黄、明亮,香气浓烈、绵长,品之,味醇,微涩,划过唇齿,另生清甜。

    人不聪明,煮茶的本事倒是不错。

    “好茶。”她抿了一口茶,指着几案上的百两银,“以后,院里的用度交给你了。”

    “是,姑娘!”

    午间,云娘送来食盒,止水照例接过,逐一铺在食案。

    但今日的膳食不比昨日,统共只有一碟子梅子姜、半碗槽黄牙、三碗干饭。

    林缨不痛快地问:“云嬷嬷,怎么只有这些?”

    “冬寒料峭,大厨房的吃食送到各院,都冷透了,所以昨日老夫人发了话,以后各院自管吃食。”

    林缨连忙追问:“那各院要自管到何时?”

    “少说要到春暖花开吧。”

    “这也太久了吧?”

    “可不是吗?”云娘笑笑,贴心地建议,“若月姑娘需要,婢子可寻人在院里搭个小厨房,如此,姑娘也可以自管吃食。”

    搭个厨房,不麻烦。

    麻烦地是,一旦搭了,以后每日的饭菜都得靠着云娘,莫说她没多少银子,便她有,又能耗到几时?

    可这等道理林缨不懂,她不问溶月,迫不及待地回:“那就劳烦云嬷嬷搭一个。”

    “好嘞。”说着,云娘笑眯眯地伸出手,“那……”

    林缨倒也不小气,直接拿出一锭银子,豪横地丢给云娘:“够吗?”

    “够。”

    等云娘退去,林缨高高兴兴地说:“姑娘,以后咱们也能吃上好的了。”

    “恩。”

    下午,院子里多出一个小厨房,天未黑,林缨送来热气腾腾的晚膳,布膳时,她不忘夸赞云娘人好。

    如此滋润日子,一连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的辰时,止水略慌张冲进房里:“姑娘,出事了,林缨和云嬷嬷打起来了。”

    溶月放下笔墨,循着窗台望出去,院门前,林缨被云娘一把掌扇到地上,一张俏脸踩在泥雪摩擦。

    “贱蹄子,竟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眼看林缨被打得连连惨叫,止水急了:“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再闹下去,林缨指不定叫云嬷嬷打死了。”

    “不忙。”

    “可——”

    “去烧壶茶,我渴了。”

    “……是。”

    溶月低眉,笔尖轻沾朱红,在墨色的树干上点出一支红梅,又在红梅之后,勾出一轮若隐若现的半月。

    “姑娘,茶来了。”

    她提笔,又沾青墨,在半月一侧,落下一行小字:

    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肠。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

    而后,她放下笔,端起杯盏,抿了半口,茶苦,不见回甘,她将杯盏重重砸在纸上,茶水被撞得飞溅,坠在明月一侧,犹如点点泪。

    “止水,你身手如何?”

    “姑娘是要婢子出手教训云嬷嬷?”

    “不,我是问,你能不能不惊动江家那些练家子,悄无声息地去别处晃一圈,再不知不觉地回来?”

    “能。”

    “甚好。”溶月站起身,“走,出去看看。”

    彼时的林缨已被打得连“哼哼”都不能,她半仰着头,一双泪目卷着泥泞,气若游丝地哀求:“姑娘,救命……”

    “止水,把人抬回房。”

    “是。”

    等人被抬走,溶月才对上云娘:

    “云嬷嬷,林缨是我的婢子。”

    “姑娘说错了,林缨是江家婢子。”

    “那又如何?”

    “既是江家婢子,就该知尊卑守规矩,否则,江家可打死她。”

    “她怎么不知规矩了?”

    “回姑娘,婢子一早说过,六院各有用度,若不想遵循,只能自掏腰包,差人去采买。

    因江家不许姑娘和身边人出去,婢子这才代劳,帮着姑娘四处采买,婢子做这些,本是怜惜姑娘,不图姑娘谢。

    可这林缨端得不讲道理,她瞧婢子心软,竟想一文不出,叫婢子贴钱采买东西,婢子如何能应?

    婢子不应,她还打了上来,如此,还不是不知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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