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姜殊暖起了个大早,认认真真收拾一番,这才登上马车,往宫里赶去。
才入了宫门,便见汪逸舟候在边上,见到她下了马车,立刻迎了上来。
“护国夫人,皇上在上书房等您。”
姜殊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上了软轿。
上书房里,皇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她自从入了这上书房,行了礼后,便一言不发。
康宗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开口,“皇后,你瘦了!你好久不来看朕,朕,没多少日子了……太子是个好孩子,她会孝敬你的。”
康宗的语气越说越低沉,听得人伤心。
皇后瘪了瘪嘴,眼里似有泪光闪过,“臣妾不敢来,怕打扰陛下。”
康宗深深叹口气,皇后还像个孩子啊,他走了,她怎么办呢?
“皇后,太子继位后,你就做个闲散太后吧,莫去管他,一切听凭他自己做主。太子有勇有谋,会做得很好。再不济,还有幽王在,错不到哪儿去。”
皇后哭了出来,“陛下,臣妾的心好疼啊,您再别说这样的话。”
康宗步下龙案,轻轻地执起皇后的手,皇后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没有将手抽回。
“朕知道,你我少年夫妻,当年,梅花丛中初见,你那飒爽的英姿,便深深地植入了朕的心底。
朕当时就立誓要将你娶回来,做朕的皇后,为朕执掌皇宫。
你我夫妻同心,共享这大辉的繁盛。”
皇后浑身一僵,康宗感觉到了,立刻关心地问道,“皇后怎么了?可是身子欠安?来啊,传太医……”
“不,不,陛下,臣妾无事,不必传太医。”
皇后立即打断皇上,拒绝延请太医。
康宗无法,只得依着她。当年,两人在幽王府中,梅花林初见,从此一眼万年,令他魂牵梦萦,再难相忘。
如今,他快要离开了,放心不下的唯她和太子。
他一定要为他们扫清障碍,不能在他们身边留下一丁点危险。
“陛下,护国夫人到。”
一听到宫人的禀报,皇后用帕子擦拭了眼泪,便想起身离开,但康宗没让她走。
“她即将成为幽王妃,你也见见吧,日后……方便行事。”
皇后低垂下眼眸,盖住了眼底的不屑,一个和离女,哪里值得她屈尊降卑见一见?
但康宗发了话,她只能听话地站在原地。
姜殊暖刚走进来,便见帝后亲热地拉着手,不过她无意参与其中,恭敬地俯身行礼,只当视而不见。
康宗笑着命小太监扶住她,“护国夫人身子重,不必多礼,来啊,看座!”
姜殊暖坚持行了屈膝礼,这才跟着皇后坐下。
康宗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眸光越来越暗。
姜殊暖很奇怪,皇上半道拦人,却又不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可没傻到问康宗,既然皇上不发话,她也就静静地坐着,眉目低垂,一语不发。
良久,康宗才缓缓开口,“护国夫人养育皇族子嗣有功,来啊,赐玉如意一柄。”
说完,便挥挥手,让她告退。
姜殊暖满脑子问号地离开了上书房,重新上了软轿,往宁华宫行去。
刚到宫门口,她便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姜殊暖不由地也笑了起来,太后如今开朗不少,再不像以前,总是在佛堂里念佛、拜佛,如今也时常传诏一些贵妇,说说笑笑。
宁华宫恢复了烟火气,不再暮霭沉沉。
殿里,太后正语重心长地劝大长公主。
“听说驸马的妾室生下了儿子?”
大长公主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也不能太好说话,该做的规矩得做,驸马原本心就不在你身上,如今他求仁得仁,日后哪里还有你立足……”
大长公主打断太后的话,直截了当地说。
“他爱干么干么!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太后叹了口气,只能转了话题。
姜殊暖入了殿,语声便顿住了。
“是妾身的不是,倒是扰了娘娘的兴致。”
见到她来,太后的眸光立刻亮了起来,“你还有理了,说得好听,日后多多入宫陪哀家说话,结果那么久,也不入宫一趟,怕是早把哀家忘了吧。”
姜殊暖汗颜,的确是她疏忽了,立刻俯身想行礼,却被太后身边的大宫人一把拉住。
“夫人,娘娘说了,不叫您下跪,您可别为难奴婢。”
姜殊暖只得微微行了屈膝礼,坐于太后下首。
直到坐下,她才有机会看向对面的贵妇,一身大红妆花孔雀绉罗衣,发际插着一柄牛血红发簪,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看着极为简单,但姜殊暖晓得,这一身绝非凡品。
见姜殊暖好奇的目光,对方也报以一笑。
太后见了,笑起来,“大长公主,这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姜殊暖。”
紧接着又看向姜殊暖,笑容满面地地介绍,“她是大长公主,之前一直在京郊养病,上个月刚刚回京。”
姜殊暖立刻恭敬地站起身,急忙行礼,却再次被拦住。
“护国夫人切莫多礼,本宫久仰大名,早就想一见,但机缘不到。
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有福之人。”
长公主笑吟吟的,但总给她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一如当初的太后,整日念佛理佛,不管凡俗之事。
只是太后娘娘到底要助皇后管理后宫,不可能彻底放下。
但眼前的大长公主不同,简直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能羽化仙去的感觉。
在姜殊暖打量大长公主的时候,大长公主也在打量她。
她很难将京中的流言,同眼前温婉可人、风华绝代的女子联系起来。
当初,她了无生趣地躲在京郊,任何事激不起她的兴趣。
可不料,自家孩子清平郡主有一次兴冲冲而来,讲了个故事给她听,她听得津津有趣,不断追问【后来怎么样了】,但清平郡主却总是说【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再说】,次次吊着她的胃口。
久而久之,她的胃口也好了,睡眠也好了,日日盼着清平郡主能来,把后面的故事告诉她。
结果,郡主却说,“母亲,您自个儿回京打听吧,我说的故事,哪有听别人议论精彩。”
她二话不说登车回了大长公主府。
来不及休息,便来到茶馆、酒楼、成衣铺子……果然,哪里都能听到后来的故事。
“姜氏啊,可不得了,和离之身,成为幽王妃,简直是一部超级励志的话本子。”
“说起姜氏,天哪,她凭一己之力,夺嫁妆、打庶子、怼官爷,最后还让前夫一家判了流放,要多厉害有多厉害。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幽王压得住。”
“姜氏是我学习的榜样,府里哪个小娘养的,再敢和我瞪鼻子上脸,我一人一巴掌,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从此,姜殊暖这个名字,深深地植入了大长公主的心。
敬佩她勇敢为自己抗争,更羡慕她不向命运低头的韧劲。
长公主悠悠地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姜氏,本宫想同驸马和离,你有什么好办法?”
姜殊暖认真地想了想,十分恭敬地回答,“大长公主,就您这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和离。
还是丧偶,更加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