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赶到院门口时,小丫头已挨了李嬷嬷一巴掌。
“小贱蹄子,不过让你通传一声,哪来这么多话?”
小丫头受此无妄之灾,捂着脸,哭得伤心不已。
“王爷交代了,咱们夫人谁也不见,你何必为难奴婢呢?”
李嬷嬷啐了一口,“求见的可是梁王妃,让你通传就通传。”
小丫头也是个倔的,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反抗。
“管你是什么王妃,还能越过咱们王爷去?
奴婢的月例银子是王爷发的,不听王爷的话,还听你的吗?哪来的脸?”
绿珠扑哧笑出声,好丫头,怼得好,得重赏!!!
小丫头听见声音回头,一见是绿珠,立刻委屈巴巴地跑了过来,哭兮兮地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绿珠姐姐,她们欺人太甚,奴婢都说了,王爷不让打扰夫人,非要奴婢通传。”
绿珠从衣襟处扯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水,让她下去了。
四处藏着不少侍卫,但夫人喜静,通常不怎么让侍卫现身。
王爷说了,除非有人硬闯,一般情况下,后宅的事,都交给她处置。
绿珠迎着李嬷嬷福了福身,“抱歉,我家夫人喜静,不见客。”
李嬷嬷还了一礼,和气道,“是奴婢脾气急了,还忘姑娘海涵。
我家王妃特来府上参加赏莲会,迷了路,走得累了,不得已叩了门,想讨碗茶喝,不知姑娘可能行个方便?”
说完,看了眼站在台阶下的一行人,打头一个赫然是梁王妃。
绿珠眸光微缩,是梁王妃。
她当然知道李嬷嬷一派胡言,什么走得累了,歇个脚,讨碗茶喝。
幽王府的确大,但泾渭分明,格局简洁明了,根本不难找。
何况,今日盛宴,府中皆有下人指引,怎会出错?
分明存着别的心思,才敲响苍梧院门。
不过,对方毕竟是梁王妃,绿珠依旧浅笑盈盈道,“稍等。”
立刻回身叫来另一个小丫头,笑着对李嬷嬷说,“奴婢让人领着王妃去,此处离园子不远了,没几步路便到。”
李嬷嬷脸上笑着,身子却一动不动,“姑娘,可否讨碗茶喝,我家王妃走得累了,想歇歇脚。”
绿珠眉头一皱,刚想拒绝。
身后一个清风朗月的声音响起,“绿珠,打开抱厦,迎王妃进去略坐坐。”
是姜殊暖!
李嬷嬷听到声音,不禁好奇地探进头去。
这一瞧,顿时惊为天人。
她心中大震,这姜氏如九天玄女下凡来,皓腕明眸,肌肤赛雪,通身的气派,根本不像商户出身,就连宫中的娘娘公主,也是比不得的。
难怪连冷冰冰的幽王都栽她手里了。
原本站在台阶下的梁王妃,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看到姜氏亦吃惊不小。
姜殊暖通身银条纱制成的衣裙,浅浅的色泽,衬得肌肤更为白皙透亮。
银条纱!!!
她竟然将银条纱,当作普通的棉布,足不出户,随随便便穿着,简直是暴殄天物。
要知道,多少闺秀为得一尺银条纱,耗费了多少心思。
她这么多年来,也不过得了半匹,如今还珍藏在库中,舍不得用。
敛了敛神,她刚打算开口,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姜殊暖的发饰,再次大惊失色。
姜殊暖的头发一半散着,一半在发顶盘了个髻,简简单单地插着一柄七彩琉璃梳。
琉璃梳在日头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姜氏微一转头,光芒便向四周散开,将她裹在其中,犹如一个发光体,光芒万丈。
梁王妃认得这柄梳子,是呼伦国的贡品。
大辉一共有三柄,一柄在太后处,一柄在太妃处,一柄在皇后处。
只不知,琉璃梳怎么到了姜殊暖的手上,又到底是哪一柄?
思绪纷乱,不过一瞬间,梁王妃稳了心神,回了魂,立刻不顾身份往里冲,绿珠一惊,想拦却已经迟了,顿时脸色一白,大声下令。
“拦住她!”
一声令下,无数侍卫从暗处冲了出来,个个身高马大、孔武有力,里三层外三层,瞬间隔绝了视线,将姜殊暖护得牢牢的。
梁王妃受了惊吓,连退三步,手紧紧地揪着衣襟,脸色吓得惨白。
李嬷嬷也白着脸上前,赶紧伸手扶住她。
梁王妃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何尝受过这等待遇,待惊魂刚定,脸色便阴沉的可怕,显见得气得狠了。
她忍不住沉着脸质问,“这便是夫人的待客之道?”
可眼前除了山海般的侍卫,哪里还有姜殊暖的身影?
绿珠横着眉追上来,刚想开口,姜殊暖如朗月般的声音,隔着侍卫山,再度响起。
“王妃此言差矣!待客,才需礼!非请自来,谈何是客?”
梁王妃一噎,被姜殊暖堵得说不出话来。
温雅的声音继续响起,“绿珠,让侍卫们散开吧!”
“是!”
转眼间,侍卫们退了个干净。
姜殊暖淡然自若地打量着眼前人。
梁王妃一身大红织金过肩蟒龙云罗衣,虽气度不凡,但岁月还是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整个人略显苍老,两道深深的纹路从鼻翼延伸到嘴角,平添了三分刻薄。
此刻,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位妇人。
一位是世子妃崔氏。
她低垂着头,举止有些拘谨局促,身形单薄瘦削,哪怕是盛夏,站在日头底下,依旧面目模糊,看不清样貌。
一位随意抬着头,瞪视着她,态度傲然,赫然是曾经的定远侯二夫人,琉娘。
姜殊暖蹙紧眉头,听说芙蓉楼被梁王查封了,依她对琉娘的了解,她一定在背后使了力。
当真是白眼狼啊!
凡是她的亲近之人,最后都将被她出卖。
她的目光从琉娘身上一扫而过,未作半分停留,饶是如此,琉娘脊背的冷汗依然瞬间冒了出来。
扫过她的眼风,温柔中暗藏犀利,犹如一柄利刃。
她既惊又恨。
恨意在她体内冲撞叫嚣,恨不能冲上去,将姜氏撕个粉碎。
可她不能!
在定远侯府时,她离姜氏只有半步之遥,但这半步也只是名义上的,实则她在侯府的生活,远远优于姜氏。
那时的她多么洋洋自得,所谓侯夫人,不过一个失贞的商户女罢了,还不是被她比了下去?
可短短时日,她与姜氏却是云泥之别。
姜氏是高高在上的一品护国夫人,非但有诰命在身,且被幽王宠上天,连带着那个小孽种都鸡犬升天了。
她气得牙根紧咬,可面上还得带出得体的笑。
她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时不我待,必须蛰伏另谋他途。
所以,她仅仅瞪了姜氏一眼,便立刻低垂下头,如世子妃般做出拘谨乖顺的模样。
姜殊暖并未将琉娘放在心上,一个白眼狼,不值得她惦记。
她转头吩咐绿珠,给三位贵客奉茶。
此刻的梁王妃哪里还敢轻视姜氏?
她识趣地上前一步欲行礼,姜殊暖从容地错开一步,并未受礼,并淡施一礼。
经过刚才那一幕,梁王妃知道,自己在姜氏面前摆不了谱,人家的排面比她大多了。
她敛了神色,诚恳地开口,“护国夫人,本王妃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氏闻言,不急不躁,淡然一笑道,“好啊!”
说完,便引着梁王妃等人入了抱厦,刚刚坐定,绿珠已指挥着小丫头们递上了茶水。